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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巧伶不同,搬动一个重达十几公斤的大盆栽,就算他在,她也不会开口要他帮忙,如果他狠下心不理她,想看她能怎么办,她还是会一点一点地移动,以不破坏顶楼防水漆的谨慎动作,小心地移到她要摆设的位置。

  这时候,她不会酸他,不会嘲讽他光看不动手帮忙,仿佛靠她自己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每天花那么多时间整理花园,负责整个小区的公共设备维护、环境整洁,推动住户垃圾分类,有时还得应付环保局、市政府什么大厦管理的公文……没听她抱怨过一句。

  经常在顶楼看她耐心地倾听住户抱怨,好似别人缺乏公德心、夫妻吵架、打小孩、音乐开太大声,这些都归她管。

  他老是冒出一个问号——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

  孤僻吗?

  孤僻的人不会接吃力不讨好的管理委员会工作。

  难相处、脾气暴躁吗?

  看她和其它住户沟通管理上的难处时,丝毫不见不悦的表情。

  粗鲁、不像女人吗?

  她对小孩、对流浪动物的照顾,比起那些只知道打扮自己却对周遭人事物漠不关心的女人,温柔一百倍。

  重点是,她真的很美、很有个性,不说话的时候,远看也很有女人味——长发飘逸、腰身纤细,忽略那冷冽的神情,像是需要男人保护的柔弱女子。

  倪巧伶故意表现出无视于他的存在,事实上,他安静的凝视令她心慌。

  感觉有股磁力将她的注意力全引到他身上,他的存在感太强烈,她根本无法忽视,全凭意志力撑着,抗拒着,逼自己讨厌他。

  蒋拓坐在椅子上,望着她的侧脸,被她迷惑了,心神荡漾了起来,他好想知道如果两人能放下剑拔弩张的对峙,会产生什么化学变化?

  「看过瘾了没?小心我告你性骚扰。」她不知何时走到他面前,弯着身,终于受不了地警告他。

  滑顺的长发自她耳后溜出,被风一吹,轻轻挠过他的脸,霎时他又被电到了。

  那感觉太强烈,强烈到他下意识地抗拒,讥讽的话习惯性地脱口而出——

  「那妳得先向法官证明自己是个女人。」

  一切都是幻觉,心动是幻觉,觉得她很有女人味是幻觉,基本上,她只是一个有着女性躯体,货真价实的男人。

  甚至此男人还有男子气概。

  倪巧伶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弄清楚,原来,他根本不觉得她是女人,更不可能性骚扰她。

  霎时间,她觉得自己讨来了一个巴掌,都快三十岁了,学什么小女生,动不动就把「性骚扰」挂在嘴边。

  上高中后,她就一直是短发,穿运动服的时间比穿制服时间长,出社会后打扮更是趋于中性。

  四年前,初生之犊不畏虎,离开工作一年的建筑师事务所,成立了个人工作室,为了不让那群老经验的装潢师傅看扁,行为举止愈来愈男性化,她只想证明,男人能做的事,她倪巧伶可以做得更好。

  因为蒋拓,因为他一句——「不听她说话还以为她是男人」,她被震醒了。

  她曾希望自己真能变成男人,拥有不输男人的能力与魄力,但是……性别始终是她无法改变的事实。

  为什么她不能以身为女人为荣,为什么她不能以女人的外表去证明自己的能力?把自己搞得不男不女,反而迷失了真正的自我……

  四年之间,她将头发留长,穿着也较年轻时讲究了些,再也不会有人质疑她的性别,也没人敢在她面前大谈什么女人就该待在家里刺绣、插花、相夫教子的沙猪言论,除非他能证实,他比她行。

  她不需男人的保护,不屑从爱情中寻找幸福,一个人可以把生活过得更精彩,但……为什么四年后,出自他口中的相同的话,仍旧伤害了她?

  倪巧伶站直身,从围裙口袋里掏出布巾擦拭剪刀上的叶汁,然后收进工具箱里,没有响应蒋拓的调侃。

  「我、我开玩笑的……」她没说话,他反倒慌了,因担心伤害到她而内疚。

  那不是他的真心话,他只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可能爱上她的心理准备。

  她回头冷睇他一眼。「没差,反正我也不觉得你是男人。」说完,她提起工具箱,摆回墙边的储藏室里,径自下楼了。

  蒋拓原本想道歉而柔和下来的脸部线条,又因为倪巧伶扔下的这句话而转为僵硬。

  为什么,他们一见面就没好话,非得将对方刺得鲜血淋漓的?

  想不透,他到底是怎么跟她结下梁子的?

  倪巧伶回到家中接到一通电话,是陆子农打来的。

  这些年,她和陆子农一直都保持着联络,虽然大多透过电子邮件简短问候,偶尔转寄些好文章和笑话集之类的信件,但是,当年装潢「树典科技」那些日子建立起的情谊倒是丝毫没有变淡。

  倪巧伶喜欢陆子农温和的性格,尊重女性,也尊重她的个人隐私,话不多,但是会让人不自觉地向他倾吐。过年时,她帮他朋友设计了一个立体交互式网页,两人又密集地有了联络。

  陆子农说他们公司隔壁租给了一间服装公司,正在找室内设计师,他向他们推荐倪巧伶,问她有没有兴趣接。

  这么多年,她一直没到「树典科技」找陆子农,因为中间卡了一个「蒋拓」他留给她的恶劣印象,使她避免有任何碰见他的机会。

  现在无所谓了,住在同一栋楼,关系也已经够糟了,而他的记忆中根本没有她这个人,她想不出理由拒绝这个case。

  隔天,她依约至「擎天大楼」,带了过去的几件作品与服装公司陈总监洽谈。

  过程很顺利,也很愉快,或许都是职场女性,也都在创作领域里吃了不少苦,多了分惺惺相惜,陈总监不作第二人想,要她直接送设计图及估价单过去。

  谈完案子,已经接近晚餐时间,倪巧伶到隔壁找陆子农,谢谢他的推荐。

  「谈得怎么样?」陆子农问她。「听说是国内很有名的服装设计师。」

  两人就在站在入门处聊起来了。

  「我亲自出马,还会有什么问题吗?」她拢拢长发,自信地笑说。

  「呵呵,我也是这么认为,所以告诉隔壁的陈总监,看过妳的作品就不必伤脑筋要不要再多找几个。」陆子农对倪巧伶的能力毫不怀疑。

  「喂,我自己夸自己可以,别人夸我我会不好意思。」她打趣着说。她注意到蒋拓不在,心情轻松许多。

  「我不大会说话,只说实话,妳行的,不必不好意思。」

  「人家都说良药苦口,实话不中听,怎么你的实话听起来这么顺耳,还说不会说话。」她故意闹他。

  「我真的不会说话,」陆子农腼觍地笑了笑。「想听好听的,等我另一个合伙人回来,他才叫高手。」

  「合伙人?」该不是指蒋拓吧!她额角垂下三条线。那人只会气死她,哪里会有好听的话。

  「蒋拓,以前你们见过几次面,还记得吗?」

  她正想着该怎么回答,那个破坏愉快气氛的人就回来了。

  「咦?妳怎么会在这里?」蒋拓看见倪巧伶,吓了好大一跳。他不记得给过她名片,就算给过,她也不可能到公司找他。

  「阿拓,你还记得巧伶?」陆子农感到意外。

  「什么意思?」蒋拓纳闷地问,重点是,子农怎么会认识倪巧伶?

  「你忘了?我们公司的装潢就是巧伶设计的。不然你以为她是谁?」

  「装潢?」那不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等等……」难道之前他们就见过面?

  第3章(2)

  倪巧伶一直盯着蒋拓,盯着他眼里的疑惑,失落与不甘心就这样复杂地涌了上来,缠出忿恨的情绪。

  「需要我提醒你吗?」她嘴角邪恶地微扬。「在某间庭园餐厅里……」

  她避开他吻她的那个记忆,只想提醒他,他自大地说过这辈子还不知道「被甩」两个字怎么写。

  「庭园餐厅?」这下,换陆子农一头雾水了。

  蒋拓闭起眼,有个若隐若现的画面就要跳出来,但是,他的潜意识里似乎不想看清那个画面。

  「有个男人跟他刚追到的女朋友吃完饭……J她继续提醒。

  「慢着……」他阻止她,不知怎的,像要回想一个恶梦般地冷汗直流。

  他想起来了,他人生中遭遇过最大、最莫名其妙、最不想承认也最想从此忘得一干二净的挫折——他被一个女人甩了。

  从蒋拓的眼神,倪巧伶知道自己成功地唤醒了他沉睡的记忆,不过,她没有感到愉悦。

  一件人家从来没放在心上的事,她却牢记着如此多年,她的报复,真的成功了吗?

  为了出一口气,让这个男人成了她的「第一个男友」,现在变成「唯一的男友」,想起来就觉得不是滋味。

  当年她太不成熟,也太冲动了。

  蒋拓记起了那个吻,在逃生门后的楼梯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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