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我这里装的是什么?”尹楚樊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徐映波见状,不敢顶撞胡言,只能生硬的如实回道:“是脑袋。”
“对嘛!它不是一一吃豆腐渣。”尹楚樊神态不再那么严厉,却也难得严肃的道:“在这三界六道之间,不管寿命长短、福禄厚薄,只要有生命,每个人都得轮回,若不愿接受轮回的命运,妄想要逆天而行,那是不成的!”
“我没想过要逆天,我只是想和我的妻子相守一世。”难道,这样的要求过分了吗?
“数百年前,你已经和她走完一世了。”
尹楚樊没有高声斥责,但冰冷的语气,还是教徐映波浑身一寒。
“可当初我与云仙从相识到死别,只有短短的三年!”昔日的痛苦漫天卷至,教徐映波又是一阵心痛与不舍。
“那又如何?”尹楚樊铜铁般的声音就像冷水一样地泼下,“人活在天地之间,也不过就是生生没没的循环,阴和阳,死和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瞪着眼前已经修钻成精的觉魂,尹楚樊不敢大意,平淡的语气中,仅仅透露出绝对不容质疑的天律,“这便是你们的命。”
“那是没有感情的说法!”况且,他也不信命!
“我说过了……”尹楚樊停了一下,声音铿锵有力,令人无法抵抗,“如果你还是要如此一意孤行,我可没法儿再帮你了。”
此刻,他的声音就和他的脸一样地严肃,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流露着刚硬的痕迹。
为了要保留那一世的记忆,徐映波的觉魂迟迟不愿投胎转世,于是他骗过了孟婆,逃离了地府,在他墓前世世代代的守候,不愿轮回,只为再见他的那一世发妻,苏云仙的转世一面。
就这样,年复一年,直到好几百年都过去了,就算他的二魂七魄都投了胎,转了世,但硬生生少了一条觉魂,他的每一个转世不是疯疯癫癫就是体弱多病,活生生在病床上虚耗年寿到死亡。
至于他一心念念不忘的苏云仙,因为当年是自缢而死,因此死后被鬼差送往了枉死城,被处以三世不得轮回之刑。
因此,苏云仙刚死的那三百年,徐映波年年都到忘川河河畔,去守候通往奈何桥上的过往孤魂,但他根本不明白,当三百年后,苏云仙再次投世人家,她早已经忘却了过去种种的一切记忆。
直到这一世,一场阴错阳差的命运,让他们又再度相遇了。
满心欢喜的徐映波,等到了这一天,却发现早已没有了躯壳的他,必须透过夏贤俊这个身分,才能与她交谈。
于是他眼睁睁地看见她与夏贤俊坠入了情网,却不能公开自己的真实身分,无法表明心迹的痛苦,渐渐让他有了私心,想要取而代之成为夏贤俊,再与转世的苏云仙相爱一生。
“你这么做,无疑是颠倒阴阳,就算我放过你,你以为阎王那儿会任由你无视天条律令吗?”尹楚樊的声音像鞭子一样地击打下来,又冷又硬。
“我已经管不着那么许多!”徐映波恨声道:“只要能与云仙过完这一世,就算是要我魂飞魄散,我也甘心。”
尹楚樊黑眸一眯,注视徐映波的视线始终没有挪阔,“你此话当真?”
“是。”
“好,贫道这就成全你!”
说罢,尹楚樊手掐剑诀,于徐映波胸口书符一道,口中并且说道:“我现在就在你心口处设下一道封印,只要苏云仙的转世托生在一百日内选择你,而非转世后的夏贤俊,你这一条觉魂便可以与你的转世肉身结合一体,不再有离魂不能长期附体的麻烦,也能保有前世之种种记忆,但是,我只能保有你占用夏贤俊的躯壳三年,直到他在生死簿上的岁寿终尽。”
若反之,那么死后,这世上再也无徐映波的存在,届时他只能愿赌服输,扫除过往一切记忆,重新归零。
听完,徐映波大为惊说,追问道:“道长的意思是,即便教我所附身的夏贤俊,他的那一具躯壳,也将活不过三十岁?”
“这是因为你违逆天律,迟迟不愿喝下孟婆汤,如此悸理的存在,上天又怎可能让你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呢?”尹楚樊将神色一端,语重心长的又道:“总之,只要你一天不上奈何桥,就是一再令你如愿了,往后你的每一世转生肉胎,也都将生生世世,永不见白头。”
说到这见,尹楚樊偷偷瞥觑了徐映波一眼,见他肩膀很明显地因挫败而无力下垂,一脸灰败,低头不语,忍不住又轻轻喟叹了一声。
“唉……其实这事儿,倒也不是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要你愿意退让,忘却过去种种,心甘情愿的到奈何桥上喝下一碗孟婆汤,我一定可以向孟婆替你请求,请求她老人家施法,把你这一条觉魂重新安放在夏贤俊体内,如此一来,三魂七魄都俱全了,也用不着再担心那个短命的夏贤俊会英年早逝了。”
只是从此以后,他将没了徐映波的那一世记忆,将完完整整的,成为真正的“夏贤俊”。
听完尹楚樊的“建议”,徐映波恍若未闻,冷冷一笑,“莫怪常言道:妻财子禄四字,常与修道之人无缘了。”
尹楚樊的眉缓慢一扬,不解一问:“愿闻其详。”
“道长这一生中,可曾对一个女子掏空自己所有的感情过?”徐映波开门见山,一针见血的问道。
然而这一回,一向能言善辩的尹楚樊,却是意外的抿唇不语了。
见状,徐映波心中暗暗猜测,旋即乘胜追击,不死心的游说:“如果你也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你就会明白,对我而言,脆弱的不是生命,而是我对云仙的情感。”
自他在明朝战场上死去的那一刻,他的魂魄就已经飞回了她身边,自始至终守候着她与孩子。
孩子不幸死于瘟疫的那一日,与她万念俱灰、弃世投环的那一刻,他都片刻不离的守在她身旁,独自承受着无能为力的巨大痛苦。
整整六百多年了,他所承受的痛,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抚平,他与云仙之间的爱情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放弃的!
尹楚樊就算无需动念,也能感受出此刻徐映波不愿磨灭与苏云仙最后一段仅有的记忆,以及他的心仍不断在哀号、在悲叹……这些他都能明白。
遥想当年,他也是一颗痴情的种子,但结果呢?
结果是老天下了一场绝情雨,活生生的把他的情苗给连根淹死、泡烂啦!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一旦伤其身,痛其骨,便能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感情也是这样,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若是守候着不该守候的,注定只会是一场折磨,一场两个人的折磨。”
尹楚樊浅浅笑叹了一口气,但他的短促一笑,并没有让他的目光亮起来,他低语道:“一想一眷恋,一思一哀伤,该放手时放手,不啻也是一种解脱,这些……你能懂吗?”
说完,他转身看徐映波,又劝道:“奉送你一句,情海汪洋,回头是岸吧!”
“道长不用再劝徐某了,要我从此放弃与云仙再度相守的机会,绝无可能!”
这家伙的脾性,简直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眼巴巴瞧着他的嘴皮子都快说烂了,他仍是无动于衷,直教人气不打一处来。
“行行行,是好是歹,你自个儿好生琢磨去吧!总之,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可倘若你对韩若水做出逆天之事,就休怪贫道不留情面了!”尹楚樊恶声恶气的恐吓。
说罢,他转身大步离去,仅是在临走前,又丢下一句,待百日之后、约定之期,他定会再回来。
第8章(2)
“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徐凤茜皱着眉心,高声骂道:“那个贼也真是不长眼,哪里不偷,偷到这儿来了?”
还好昨晚贤俊够机灵,没让那窃贼得逞,还教他自个儿跌了个底朝天,昏死过去。
昨夜屋子里遭贼闯空门的事,在隔天的餐桌上成了唯一的话题,一直到晚餐后,这个话题还是在家人间打转。
晚餐后不久,徐凤茜将餐桌上的餐盘都收拾干净后,沏了一壶茶,并将茶盘上头的每一个杯子都注满了热茶。
只见她一边倒茶,一边仍心余悸的道:“最重要的是,你们俩都安然无恙,我也就松了一口气。”
说完,徐凤茜递了一杯茶给靠她最近的夏贤俊,“来,喝茶。”
“谢谢。”夏贤俊用左手接过,轻轻啜饮了一口,即又放下杯子。
这时,徐凤茜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儿,好奇的随口一问——
“贤俊啊!你什么时候成了左撇子了?”她笑了一笑,又道:“这几天我都瞧你用左手拿筷、持杯子,我记得你以前不都是右撇子吗?”
“呃?没什么,前阵子我右手腕不小心给扭了,使不上力,只好先将就一下我的左手了。”夏贤俊含糊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