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幻想的画面还没发生,也不会发生,但她总要未雨绸缪。
此刻恍若置身战场,没有了方果,她就像士兵没了挡箭盾牌,不堪一击。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她相信方果不会这么没出息,因私忘公。如果他敢,就叫爹派千军万马,即使他躲在天涯海角,也要踩平他爱的小窝,让他知道背叛她的下场──天下之大,无他容身之处。
「我跟你说,媒仙馆今天好安静,你觉不觉得很诡异?」戚彤若有所思地问。
「觉得,那就麻烦妳去调查,我还想睡。」方果心有余,但力不足。
「我?!」戚彤气得大吼。「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命令我去做事?!」
方果低声下气地说:「不是命令,是恳求,是拜托。」
「你还不快点起床去工作!免得坏我好事。」戚彤催促。
「妳看我的模样……」方果吃力地转身,一颗颗鲜红的樱桃结了满脸。
「鬼呀!」戚彤尖叫一声,整个人吓得无法动弹,但机灵的腿拚命地往后退。
「快出来!」哦,原来是背后有股强大的力量捉住她的肩膀,硬把她拖出去。
方果有病在身,她这样弃他于不顾,会不会伤到他的心?
她要回去照顾他吗?
当然不要,她一不会煎药汤,二不会喂汤药,三是最重要的──背后的人破坏她发挥爱心的机会,所以她也是逼不得已的。
一个回身,看见体态臃肿的肥婆,瞧她的眼睛,不仔细点看还以为是两条皱纹,小归小,却很贼……
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总觉得在这肥婆面前,她就浑身不自在,特别是她用一副捉贼似的神情打量她,很明显的,她将是她复仇路上的绊脚石,不能不防着点,又不能露出害怕的样子。
定了定神,戚彤态度倨傲地说:「妳这个老母猪!我的肩骨快被妳捏碎了!」戚彤模样痛苦地转动肩膀。
「他长痘疹,会传染给妳。」肥婆邀功。「老娘好心救了妳一命。」
「我哥会不会死?」大恩不言谢,连这都不懂,果然是只猪。
「大夫说他体格奇佳,应该可以度过难关。」肥婆转达道。
戚彤又问:「大夫有说要多久时间才能复原?」
「少则两星期,多则一个月。」肥婆说。
「真讨厌!」戚彤嘟着嘴,少了帮手,怏怏不乐。
「妳应该祈祷令兄早日康复才对,怎么反倒一脸生气?」
「老母猪,妳又不是我娘,妳管我怎么对我哥!」戚彤冷哼。
「泼猴,妳给我听清楚,从现在开始,妳要当我像妳娘一样尊重。」
「妳是哪根葱……」戚彤话还没说完,嘴皮被当成猪皮拧一圈,好痛啊!
她不肯求饶,不肯喊痛,不肯掉泪,迷离的眼中带着敌意,展现好强的本性。
肥婆虽然全身肉肉的,但掌纹是属克断命,力气大到连男人都怕她,眼前的女孩居然毫无畏惧?!她在媒仙馆调教下人多年,小厮和丫鬟都归她管,她从没见过像她这样逞强的女孩,她的坚强使她起疑,她的意志使她震惊……算了,三两下是吓不跑她的。
肥婆松开手时,好看的小嘴已经一片浮肿。
第3章(2)
「我是周嬷嬷,媒仙馆内大大小小事,全由我掌管。」周嬷嬷直说。
「妳管不到我头上,司马公子答应……」咚一声,脑袋差点开花。
「叫少爷!」周嬷嬷也不隐瞒对她的反感,摆明了下战书。
「妳干么打我头!老母猪!」戚彤向上天默祷方果的病能快点好。
「教妳规矩。」又飞来一拳,这次幸好戚彤已有防备,让周嬷嬷扑了个空。
「妳才没规没矩!妳家少爷没告诉妳我是客人吗?」戚彤退到一臂之外。
「少爷只管馆外的事,他说的话在馆内不算数。」周嬷嬷说明状况。
「妳这个肥婆真坏,陷害妳家少爷变成食言而肥的小人!」将军。
「在洛阳城里,没人会把少爷的话当真,是妳笨!」反被将军。
「那妳家夫人呢?」男主外,女主内,戚彤不信她能一手遮天。
「是夫人要我管家的,她得全心全意照顾老爷。」周嬷嬷有恃无恐。
难怪那女人会嫁错郎,分明是有眼无珠!她把媒仙馆交给危害忠良的肥婆,不垮才怪!
她是很希望媒仙馆烟消云散,但不高兴不是出自她亲手杰作……慢点,照肥婆的说法,燕窝和鱼翅不但吃不到,日后只能啖萝卜干配窝窝头,而且肥婆还会想尽办法虐待她,将她折磨得不成人形。
虐待!折磨!戚彤脸色丕变,如骨灰一般惨白。
「我懂了,一见面妳就给我下马威,分明是要我做丫鬟……」
「你们兄妹想在媒仙馆白吃白喝白住,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母老虎到洛阳被猪欺,实在可恨!戚彤咬着下唇,一时之间无法还嘴。
唯今之计,除了出卖方果,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对不起他以求自保!大不了回到将军府之后,替他安插个凉差,反正他现在已经有了心上人,日后必定不肯跟她东奔西跑,闯荡江湖。
别看方果块头那么大,但他志气小。男儿应该志在四方,他却向往夫妻恩爱、儿女成群的平凡生活,趁此机会让他如愿以偿,她真是个体恤下属的好小姐。
「等我哥病愈,他会努力工作,加倍偿还,这样妳满意了吧?」
「不满意。」肥婆毫不迟疑地说。「我要妳现在就上工,不然请滚。」
「不滚。」戚彤还有个法宝──去找白痴公子当靠山。
「少爷帮不了妳的。」肥婆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周嬷嬷,夫人找妳。」这时,小如急急跑来转告。
「小如,带她去梳头,然后再去厨房洗菜。」周嬷嬷下完命令后就转身离开。
「是。」小如虽然感觉到气氛不对,但她向来谨言慎行,转而对着戚彤说:「戚姑娘请跟我来。」
回到厢房,戚彤呆坐在铜镜前,眸里纠缠着千丝万缕,咽不下这口鸟气。
至于小如可就忙了,出去,提水盆回来,帮她拭脸,又帮她梳髻,提水盆出去,拿丫鬟服回来,帮她换衣,又帮她迭被,而戚彤却只顾着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头上的髻活像是长了两个大包的蠢模样,她真想去撞墙,然后就能跟方果一样躺在床上。
小如端来热粥给戚彤吃过之后,便带领着她了解媒仙馆,最后来到厨房,开始洗菜。
一路走来没遇到其它奴仆,戚彤越想越觉得古怪,还是那个老问题──人呢?
「小厮和丫鬟都跑哪去了?」见她年幼可欺,戚彤大胆发问,小心求证。
小如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今天一早,周嬷嬷就解雇了大部分的下人。」
「为什么?」原来那个肥婆开除下人也是毫不手软。
「钱,钱快没了。」小如搧着炉火,细心熬煎汤药。
「是被骗?还是花光?」其实她想说的是活该。
「不瞒妳说,上个月我就知道,但周嬷嬷不准我张扬。」
「妳是……」人家服侍她时没一句感谢,现在才想到要利用。
「我叫小如,本来是夫人的贴身丫鬟,现在所有的杂事都要做。」
眼看小如不知该不该说,戚彤索性哄她开口。「我还是弄不懂,钱跑哪里去了?」
「上个月,有个叫化子跑来,他自称是媒仙的老丈人……」小如娓娓道来。
叫化子──前任礼部尚书,小如不知他的身分,戚彤则是保持缄默。
原本没人相信他是夫人的亲爹,因为众人想象中的太老爷应该是长得福福泰泰的,至少也该是个干净体面的人,可是他骨瘦如柴,双颊凹陷,看人的眼神鬼祟,实在看不出跟夫人有血缘关系……
戚彤并不意外,因为他们根本就是一表三千里的表亲嘛!
太老爷来时像一阵风,去时也像一阵风,连饭都没吃就走了,这点倒是跟司马乘风很像;但太老爷是台风、是飓风、是恶风,逼着老爷把媒仙馆可以变现的宝物全刮走。
别看媒仙馆现在依旧完好如初,其实房地契已经贱价卖给了开钱庄的李老爷,幸亏李老爷跟老爷是多年好友,他大概知道老爷身患恶疾,不单不逼老爷搬离,进而说服老爷将「媒仙」的名号传给少爷,东山再起。
小如接着说,她是因为夫人哭了好几晚,一直服侍在侧,才会断断续续听到这些。
「看样子,司马公子连他外公来要钱的事都不知道。」
「少爷当时人在江南,而且少爷向来不管事,只顾花钱。」
「媒仙和夫人为何不留老丈人住下?一家团圆,不是很好吗?」
「太老爷不知怕什么,一副好像背后有人要追杀他的样子……」小如耸肩。
追杀?!戚彤咬着下唇,这是她思索时的习惯动作,苦恼中带了一丝俏皮。
媒仙馆那么大,是很好的藏身所,再说,媒仙的大名响彻云霄,但司马义本名没没无闻,女婿没道理不收留,丈人更没道理不留下……其中必有玄机!两者之间的关联,会不会是情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