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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陪着小姐不告而别,已是罪无可赦,如今要他眼睁睁看着小姐做出自毁名声的丑事,他真的做不到。

  可是小姐眼中燃着执拗的火焰,就算倾尽长江水,也无法熄灭……

  「进了媒仙馆后,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我们是一对寻亲未遇的难兄难妹。」

  「我担心妳会玩火自焚,后果不堪设想。」方果不吐不快,但吐了更不快。

  戚彤一脸自信满满的天真。「放心,我会适可而止,不会有事的。」

  「妳不但不了解男人,甚至小看了男人。」方果直言不讳。

  「别再说废话了,走吧。」戚彤挽着他的手臂,大步疾行。

  戚彤和方果来到门口,大门敞开,往里头探望,第一眼就看到好大的庭院,四周种着排列得彷佛头戴白帽的松柏,但红色的地砖上却看不到雪……原来有三、四个小厮不停地在扫雪,免得宾客滑倒摔成狗吃屎的模样。

  其中有个小厮见他们局促不前,也不多问,殷勤地引领着他们经过弯曲的穿堂,进入唐破风似的青瓦大屋内,里面早已宾客云集,用红纸包的礼物堆积如山。

  正对厅门的墙上,悬挂了一张红底金字,至少有十呎长的旗幡,上面写着「金盆洗手」,金光闪闪的字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用金箔剪裁而成的。

  媒仙向来喜欢排场,大家虽然习以为常,但仍不免露出惊讶和赞叹的表情。

  来者皆是客,不过依穿着分贵贱,因此小厮安排他们坐在角落一隅。

  宴席尚未开始,穿着喜气洋洋的丫鬟前来奉茶,从青花瓷杯中散发出清雅的香气;对茶略有研究的戚彤,一闻就知是一两要百银的洞庭碧螺春,这种珍品即使是将军府也只能在过年才喝得到,媒仙还真是阔绰!

  一个作媒的,居然过得比皇上还奢侈?!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戚彤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儿转呀转,寻找谁最有可能是媒仙?是那个秃头佬?还是那个肥肉猪?或许是那个尖嘴猴?

  她希望他……不,是诅咒他其貌不扬!但她错了。

  几个脸上像结了苦瓜的客人,围着一个仙风道骨般的中年男子,唤他媒仙,哀求他别那么早金盆洗手,他们的家里头还有鼻歪嘴斜的儿女,眼巴巴地期望媒仙替他们张罗一门好婚事。

  她感觉到眼眶灼热,一阵湿意涌上,腰一挺……

  「妹子,妳要去哪?」方果赶紧挪开椅子,免得椅子断腿。

  戚彤别过脸,避开他的视线,隐藏住脆弱的一面。「我要去尿尿。」

  「我陪妳去。」方果嘴巴塞满腰果,起身前还贪心地抓了一大把。

  「你留下,观察地形和局势。」戚彤俯低头,在他耳边轻声交代。

  「别掉进茅坑里。」方果坐回去,叮咛她凡事小心谨慎。

  戚彤没理会,向丫鬟询问茅厕在哪,接着便由丫鬟领着她到女客专用的鸳鸯园如厕。

  鸳鸯园中有一对鸳鸯在池中戏水,沿着遍植白茶花的碎石路往前走,在碎石路底看见了三扇画着绣花鞋的门。

  推开门,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什么──黄金茅桶?!真是气死人了,一抹恶毒从眼中闪过,她决定要为非作歹。

  见四下无人,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三个黄金茅桶全都推翻,让屎尿溅在地上。

  正当她兴高采烈地走到鸳鸯园通往大厅的拱门时,一个姑娘迎面而来,不一会儿,尖叫声差点割伤她的耳膜。

  嘻嘻,她人已经安然回到坐位上,就算那个姑娘跑过来指认她,她也会打死不承认的。

  这时,从垂帘后响起轻柔悠扬的旋律,是笛声。

  原本闹哄哄的说笑声倏地安静下来,每个人都以陶醉的神情倾听吹奏。

  曲毕,掌声激烈如雷贯耳,从垂帘后走出一个眉目清朗、俊俏的美男子。

  玉做的翠竹在他修长的指间旋转,脸朝向全是他精心安排的客人──平常足不出户的淑女们,深深一鞠躬,起身时,翠竹一挑,拨开垂到肩上的束发,帅气极了,「几乎」吸引住所有女人的目光。

  几乎的意思,就是有一个女人不赏脸。

  戚彤看都没看他一眼,她的视线停留于站在金盆前,那对看起来很恩爱的夫妻脸上。

  「承蒙各位乡亲不嫌弃,来看老朽洗手。」媒仙象征性地洗了洗手。

  「夫君,请用。」站在他身边的贵妇温柔地递上白毛巾。

  「谢谢,贤妻。」媒仙和贵妇不避嫌地含情对望。

  「看你们老夫老妻,却像新婚夫妻般如胶似漆,真令人欣羡。」一个宾客说。

  另一个宾客接着说:「难怪经过媒仙做媒的,每桩婚事到现在都幸福美满!」

  「献丑!献丑!」媒仙脸上毫无不好意思,倒是一旁的贵妇羞涩满面。

  「嫂夫人美若天仙,媒仙你真是好福气。」又一个宾客说。

  大家你一句、我一言,此起彼落,全是锦上添花的赞美词。

  但戚彤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咬着手指头,彷佛有根针扎进肉里,一阵血腥味刺喉,她却完全没感觉,恨意笼罩着她全身上下!

  她恨他们恩爱,恨媒仙馆富丽堂皇,甚至恨老天爷不公平……为什么罪人活得那么快乐?为什么受害者活得那么痛苦?

  同一时间,有两个人跟她一样心不在焉,方果和吹笛美男子。

  方果坐在她旁边,活脱像刚投胎来人世的饿死鬼,忙着啃鸡腿。整整四个月,为了寻找司马义,能典当的首饰、宝剑和衣服全进了当铺,平均一星期只有一天吃到肉,如今有免费的大鱼大肉,吃破肚皮也值得。

  至于吹笛美男子司马乘风,则是一直注视着她俏丽的脸蛋。虽然戚彤不算是绝色美女,但她没看他一眼,这对他来说,反而产生男人征服女人的炽欲。

  司马乘风人如其名,他娘说,怀他时像一阵风,生他时更像,扑通一声,他自个儿掉出娘胎。

  他从未想过继承媒仙馆,也未曾想过结婚生子,他要做自由的风,无拘无束的风,翱翔天地的风,没人捉得住的风……

  他喜欢装扮得衣冠楚楚,和三五好友结伴出游,每当他举止高雅地漫步在市集时,女人总是美目倩兮地勾引着他。老实说,他很享受被爱慕的感觉,不容许有例外。

  啊!糟糕!那个姑娘嘴上有血,该不会是打算咬舌自尽吧?!

  「嘿!姑娘。」司马乘风把翠笛塞在腰带里,含笑呼唤。

  戚彤白他一眼。「我皮肤哪里黑了?」黑白不分,八成眼睛有问题。

  「妳的手指……」司马乘风轻柔地将她手指从齿间拉出。「流血了!」

  「你好大胆!大庭广众,居然敢轻薄我」戚彤脚一伸,踹中他命根子。

  司马乘风跌坐地上,表情痛苦到不行。「姑娘,我并无恶意……」

  「你那么爱吃豆腐,我就请你吃。」戚彤拿起一盘豆腐,往他脸上砸去。

  「我是好心想帮妳裹伤止血。」司马乘风的俊脸开满豆腐花,狼狈不堪。

  「不用你鸡公!」戚彤将另一手指按在眼窝下,扮凸眼鬼脸。

  「儿子,你还好吧?」打在儿身,痛在娘心,贵妇赶至。

  「你……你是司马公子!」戚彤有如被晴天霹雳打中。

  司马乘风拨开遮眼的豆腐,微笑道:「如假包换。」

  戚彤实在说不出话,她并不是被他孩子气的微笑迷住,而是懊恼不已。

  一脚踹他是出自反射动作,但拿豆腐砸他,确实是爱恶作剧的毛病发作。

  贵妇从怀中拿出绣花白丝绢,正要帮儿子擦去脸上的豆腐,但司马乘风却温柔中带着一点蛮横地抢走丝绢,语带撒娇地说:「娘,借我用。」接着细心地帮戚彤裹住流血的手指头,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妳打哪来的?」席间开始出现挞伐的指责声。

  「妳有邀请函吗?」指责他们白吃白喝。

  「妳怎么这么粗鲁!一点教养都没有!」人身攻击。

  说她没教养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她可是大将军之女……戚彤猛地吞咽一口口水,把涌向嘴边的话堵住,求救地看着脸色铁青的方果。

  小姐受辱,这比要他的命更让他难受。方果双手握拳,青筋暴现,但他的优点就在于深谙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深吸一口气,拳头虽然放松,不过腰杆却直挺挺,眉宇之间流露出不卑不亢的沈稳。

  「是对街牛肉面店的伙计,建议我们兄妹来媒仙馆吃流水席。」

  「既来之,则安之,两位大可安心地留下来。」司马乘风抢着解围。

  店老板站了出来。「一定是我的伙计看穿你们想吃霸王餐,才会骗你们。」

  「我们有付帐,不信你可以去问你的伙计。」方果力求冷静以对。

  「刚才我得到消息,说有对兄妹摔坏我的椅子又死不认帐。」

  「一张椅子要价一两银子,我们的确赔不起。」

  「简单,只要你们兄妹到我店里洗一个月的碗,我就不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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