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
“那你明白这些词里是在写些什么吗?”
“我不明白。”对于情爱,她是懵懂无知的。
李洛斐忽然朗声大笑,一把撕烂蓝皮书,霎时,纸屑纷飞。
“我的书……”
“我离经叛道,视世俗礼教为粪土,但是唯有这点和你师父一样,这种书是让歌妓拿来取悦寻芳客的低贱东西,你不读也罢。”
她怔怔望着地上那堆纸屑,又清楚的看见他眼底的恨意,忽然明白了什么。
“被夺所爱的人……原来是你?那个负心汉不仅抢走你心爱的人,更要赶尽杀绝,杀了你和兰皋。”
想不到让天下人惧怕的双邪,像李洛斐这样杀人如麻的魔头,竟然也有真心相爱的人?能被他真心爱上的人,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她自小生长在佛寺,时时被告诫要洁身养性,这些情爱恩怨,她从未听闻,更别说是碰触,也不清楚心底住了一个人会是什么感觉。
这些纷纷扰扰,都是因为爱人而起,难怪师父不要她动了情念,她现在终于明白师父的用心……
“这些故事不好听,我不要再听了。”她不要和这些人一样,因爱生恨,因恨起杀念,一辈子困在仇恨之中,无法挣脱,她想回到从前,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释心澄。
即使在她的心底已经住了一个人……
“我要去找师父,我想回潜龙寺,我不能再和你待在一起。”释心澄慌了,抹去脸上的两道泪痕,像个迷了路的孩子,茫然说道。
听见她焦急想找师父的哽咽嗓音,李洛斐勃然大怒,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压在大掌底下,控制她的去留。
“在你的眼里、心底就只有释断尘一个人,那我又算得上什么?”
“你是李洛斐,天下双邪,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没错,我杀人不眨眼,嗜血成性,喜欢玩弄他人的性命,而你是释断尘疼爱的弟子,是佛门子弟,我不会带你到神龙寺,我要把你留在身边,任由我发落。”李洛斐双臂一抱,犹如蜘蛛捕蝶,将她密实的拥在怀里。
释心澄又惊又慌,心口深处有股异样的情感在鼓噪,她不敢多想,也不愿弄清楚那是什么样的情感,一心只想逃避。
“不!你明明答应过师父……”
“我知道,这一路上,你因为害怕我会伤害你,或者丢下你不顾,所以你才顺了我的意,不情不愿的喊我一声师叔。”
“不是!不是这样的!”他真心待她好,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如果你不爱听我喊你师叔,我不喊就是了。”
“我确实是不喜欢,这句师叔喊得我心底不痛快。”李洛斐抵在她的脸旁,小声的说:“我想听你喊我的名字,我想让你成为我的人,让你的眼底只看得见我这张脸,你的心底只装得下我这个人。”
“我还有师父,我不能背弃师父……我是佛门子弟,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你跟着释断尘,还能信什么佛?你师父的情根没有彻底割除,他对兰皋情意未断,还能看破什么红尘?就算是下了黄泉,阎罗王也把他们两个绑在一起,一同受尽情火煎熬。”
“不对,出家人是要到西方极乐世界的,不会下黄泉。”
“无论是人间还是地狱,黄泉还是极乐世界,对我而言,都是一个样。”
听见他话里流露出一股悲凉,她的心又是阵阵抽痛。
天下双邪,不过是世人替他们冠上的一个臭名,又有谁会知道双邪的身世命运如此坎坷苍凉。
释心澄揉了揉眼角,任由心疼的泪水奔流,在他的怀里翻过身,反手紧紧的拥抱颀瘦的身躯。
“你这是在做什么?”李洛斐先是一愣,眸光渐软。
“我想安慰你,想让你的心情好过些。”她率真的说。
“你也曾经这样安慰过你师父?”
“没有。”知道他介意,她小小撒了谎。“长大之后,师父就不让我这样抱他,因为他说这样没有规矩,会让人笑话。”
“是吗?那很好,至少我对你而言,是特别的。”他没有戳破她的谎话,甘心受她欺骗。
“你的身体好冷,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我到镇上去找个大夫……”
“这不重要。”他紧紧的拥着她,声音竟然有些虚弱。
释心澄觉得不对劲,连忙抬头查看,发现那张绝美面皮上细细密布着一层薄汗,汗水滴落她的脸颊,竟然是凉的。
“李洛斐?”她挣扎着起身,却又让他沉重的身子压回被褥上。
他的心神已经开始恍惚不清,不愿让她从自己的眼前离开,竟然起了一股恶念,大掌将她往怀里一带,气息不稳的吻着她的脸颊。
“我曾经说过,总有一天要在你的身上烙下属于我的印记,你还记得吗?现在我要履行这个诺言,让你彻底成为我的人。”
“你病了……”
“我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竟然想着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把你留在我身边,就算是阎罗王来向我讨人,我也不给。”
绝美的脸庞贴上她来不及反应的小脸,温凉的薄唇吻住她,轻轻吮啃,撩拨她的青涩无知。
一阵天旋地转,释心澄胆怯的闭上双眼,眼皮依然颤动不止,感觉到一波波陌生的情潮急急涌上心口……
不行,她不能这样!要是让师父知道了,不仅没脸面对师父,还会内疚一辈子!她不能让师父失望!
释心澄使劲推开李洛斐,用双臂阻挡他的孟浪进犯,不让他再贴近自己嫣红的脸蛋。“我是佛门子弟,你不能这样碰我……”
蓦地,李洛斐闷哼一声,颀长的身躯沉了下来,卧倒在她娇小的身子上。
直觉不对劲,她连忙与他一起翻身,调换位置,让他仰躺下来,小手急忙将虚掩在他脸上的长发拨开,查探他的病情。
他美目紧闭,面色苍白,眉头紧皱,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李洛斐,你醒一醒,我马上让师伯过来帮你看看,你千万要撑住。”
李洛斐睁不开眼睛,只是冷冷笑着。“如果我放开了你的手,你会不会也放开我?”
话刚说完,他重重咳了一声,嘴角溢出暗褐色的鲜血。
她仔细看着,发觉他不仅面色难看,而且惨白至极,浑身上下更是透着一股寒气。
“你病得很厉害,别再说话了。”她抱起他的上身,小心翼翼的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上,拉高袖口,替他擦去脸上的斑斑殷红。
李洛斐微微睁开眸子,连微笑的气力也使不出来。“现在我倒下了,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反过来放不开我了?”
“你一开口就是咳血,求你别再说话了,好不好?”
“要是我死了,不知道称了多少人的意,你也会是其中一人吗?”
“你不能死,你答应过要带我到神龙寺,你不能反悔。”
第6章(2)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去不去神龙寺都无所谓,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怎样都好,可是这句话怎么样也说不出口。
因为她又想起师父,想起潜龙寺,想起自己曾经在佛祖面前发誓,要生生世世留在佛寺,与师父作伴。
“所以到头来,你还是想放开我,没想过留在我的身边。”像是洞悉她的顾虑,李洛斐闭上灼痛的双目,笑容里满是苦涩。
眼下没有时间让她胡思乱想,轻轻摇动他,焦急的问:“你快告诉我怎么替你止血,虽然我不懂武功,但是只要你在旁边指点我,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我运功过度,已经伤及五脏六腑,一时半刻止不了。”
李洛斐又是一阵咳血,来不及掩嘴,一口鲜血直直喷上她的前襟,染红了她一身白色裙裳,怵目惊心。
释心澄不知所措,眼眶起雾,只能笨拙的捂住他的嘴,以为这么做就能阻止他继续呕出鲜血。
“师叔,你不能死!我还有很多话没跟你说,你不能死……”
“小心澄,这种时候应该叫师伯啦!你师叔已经昏了过去,就算你喊破嗓子也无济于事。”
不知几时,醉倒在客栈大厅的笑弥勒站在身旁,帮着她一同拉起已经失去意识的李洛斐。
“师伯,师叔他不知道是怎么了,身体冰凉,拚命咳血……”
“我知道,他这个伤已经是十年的沉痫,能活到现在算是天大的奇迹。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小心澄,男女授受不亲,你暂时到外头回避一下。”
未等她出声答复,笑弥勒已经一把将她推到门外。
靠着门扇,释心澄颓然滑坐在地上,愣愣的望着自己仍在发抖的手掌,上头还留有大量腥热的鲜血。
师叔……不,是李洛斐,他对她的在乎与喜欢,真是发自内心吗?
到头来,你还是想放开我……
想起他悲凉的声调,她的心好难受,眼眶浮起了一阵酸楚。
再想起这一路上他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对她百般示好的妥协,眼泪终于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