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盟主的一头长发束绑在身后,露出光滑额头,油头粉面的模样令人生厌,他缓缓的走向笑脸迎人的僧侣,笑得揶揄。
“阿弥陀佛。”僧侣倒是笑得一派和气。“贫僧此次一战,就是专为乱象而来。”
李盟主眼露一丝诧异。“你说的乱象,该不会是指这场武林大会?”
“我听说当今称霸武林的李洛斐,他的恶形恶状罄竹难书,当年杀光无数武林豪杰,和他的胞姊李兰皋并称天下双邪。”笑咪咪的圆脸和尚顿了下,随即又笑道,“敢问李盟主,对贫僧这番话有什么看法?”
李盟主冷笑一声,“我贵为武林至尊,区区一个无名僧侣竟然敢这样斗胆质询我,岂不是也算得上是武林乱象?”
“不,我想是李盟主会错意了,贫僧问的是李洛斐,并非李盟主。”
“秃驴,你在说什么废话?你口中的李洛斐不正是李盟主吗?”比武台下有人高声叫嚣。
“我是在问李盟主,不是台下的施主,还请各位少安勿躁。”僧侣笑咪咪,捞过系在腰上的葫芦瓶,抵在嘴边,大口畅饮,一身酒气。
“废话少说,要打就快点打,省得大伙干耗在这里。”
“且慢。”李盟主扬高一手,等满场鸦雀无声后,才又开口,“听这位师父的口吻,似乎是在怀疑李某的身分,这可是大事,轻忽不得。”
“李盟主果然是聪明人。”僧侣笑了几声。“李盟主的武功虽然厉害,但是还不及真正的李洛斐千分之一。”
“师父怎么称呼?”
“贫僧法号笑弥勒,还请李盟主不吝赐教。”
“笑弥勒……我倒是没听过,不过看在你是出家人的份上,我愿意留你全尸,让你死后好安葬。”
一眨眼工夫,几记凌厉的掌风迎面劈了过来,笑弥勒还来不及反应,红衣男子已经飞扑而来,招招狠毒,似乎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众人一阵哗然,不过瞬间,一场生死殊战便已经展开,莫不瞠目结舌。
片刻,天外飞来一道锋锐银光,硬是让交手中的两人分开。
众人仔细一看,一把碧剑直直倒立在比武台中央,剑身释出阵阵杀气,隐约散发出一股暗香。
比武台下方,人潮忽然往两旁扩散,让出一条直达比武台的小道。
一道颀长身影缓缓的走来,男子一身艳红长袍,一头墨黑长发披散在身后,肤白若雪,唇色朱红,气若幽兰,笑似飞仙。
“这种角色犯得着你出面吗?笑弥勒。”绝美男子径自看向笑嘻嘻的和尚,未曾正眼瞧过同样身着红衣的李盟主。
笑弥勒的体型虽然庞大,动作却是十分灵活,翻身跳下比武台,酒气浓重的走向红袍男子,始终没个正经的笑脸忽然黯下。
“我还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你。”他低声说道,话里满是缅怀。
“十年不见,你这酒瘾不减反增,枉费你吃斋念佛,最后还是栽在酒里,一辈子只能干个没地位的俗讲僧。”红袍男子撩开覆面的青丝,起了杀意的双眸冷冷的扫过在场众人。
“十年了?一晃眼就十年了?”笑弥勒搔了搔光秃的头顶,喃喃自语,“怪了,我怎么感觉不出来已经有这么久了?”
李盟主不堪自己的气势被人比过,愤而朝向红袍男子大声喝道:“放眼天下,敢穿着红衣大袍赴武林大会的人,非我莫属,底下来者何人?”
笑弥勒摸摸葫芦瓶,又摸摸鼻子,颇为知趣的走到一旁,含糊的嘟囔,“李洛斐,你自个儿的名声自个儿挽救,贫僧是管不了。”
红袍男子的耳力极好,放声大笑,模样俊美如神人。
不一会儿,他冷嗤一声,“李洛斐的名声本来就是臭如污泥,又有什么值得挽救?只怕是有人嫌这个名字不够臭,还拿来作威作福,那可真的是教人打从心底作呕。”
面色一凛,他望向李盟主,眸光冰冷无温。
只是对望一眼,李盟主浑身冷汗涔涔。“你……你究竟是谁?竟敢在本盟主面前口出诳语,胆敢任意批评……”
“李……师叔!你等等我,我还在后头。”人潮后方忽然传来一道柔软的呼唤声,有些模糊难辨。
李盟主狐疑的看向绝美男子。“李思蜀?你叫做李思蜀?”
红袍男子不予理会,等着女孩从重重人海里走到面前,她葱白的小手紧紧握住一串糖葫芦,站在红袍男子的身边,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释心澄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自顾自的说道:“喏,这是你要我买的糖葫芦。”伸长手臂,她极不情愿的递出糖葫芦。
“心澄,糖葫芦是给你的。”李洛斐温声说道,又望向一旁闷头喝酒的笑弥勒。“来,这位笑弥勒算是你的师伯,你先和他待在一起,我等会儿就来。”
无视旁观的众人,他揽过她的腰身,将她暂时托付给笑弥勒。
释心澄偷偷的觑了笑弥勒一眼,见他笑嘻嘻的,很是亲切,她又很不放心的扯住李洛斐的袖角,悄声问道:“你……你打算去哪里?”
“哪里都不去,我该拆的台就在这里。”李洛斐笑得云淡风清。
她小嘴一扁,“走了这么久的路,我饿了,能不能先吃饱饭,等我们恢复气力之后再来拆台?”
“哎,小姑娘,你先吃手里的糖葫芦不就得了。”笑弥勒拨开她的小手,将她带到一旁。
看看新蹦出来的师伯,又瞄了瞄李洛斐,担心被他嫌烦,释心澄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怯怯的出声叮咛,“师叔,你要拆谁的台尽管去,只要别丢下我一个人,不管要等多久,我都愿意等。”
“只要你愿意等,我就愿意为你留下。”
释心澄的双耳忽然一热,双手轻轻捂着耳朵,下意识的抬起双眼,想将他说这句话时的神色看个真切。
无奈,李洛斐早已跃上比武台,她迷惘的视线只来得及及捕捉到他颀长的背影,龙凤双绣的红色外袍随风飞扬,满目尽是一片朱红。
只要你愿意等,我就愿意为你留下。
这句话听在她的耳里,意义非凡,动摇了她的心神,倘若换作是师父,也会愿意为她停留吗?
释心澄怅然想着,手中的糖葫芦融下几滴鲜红糖浆,落在她的手背,像极了浓稠的血液,她心头一震,有股不祥的预感蔓延开来……
落日西沉,一轮荒月缓缓的升起,比武台的周围已经点上熊熊火把,照亮了黑暗,在火光映照之下,上了比武台的红袍男子更显得妖媚动人。
李盟主眼中升起几分忌惮,先声夺人,故意提高音量问道:“李思蜀,你究竟是哪门哪派?本盟主杀人向来先问清楚对方的来历,以免杀得不明不白,你趁现在还能说的时候尽管说,等会儿没了命,你就只能找阎罗王说去。”
“你错了,而且大错特错。”李洛斐笑意渐浓。“双邪向来是杀人不知其名,不明不白的人杀起来,更有意思。”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寒毛直耸。红袍男子亦仙亦魔,眉目如画,嗓音悦耳,可是一双美目冰冷至极,犹如野兽之瞳,毫无人性。
李盟主面色大惊,不由自主的退了半步。“你……你胡扯!听你的口吻,像是懂我双邪极深……”
“天下人都知道,双邪有一门至毒的武功,怎么?你要不要快点使出勾魂大法让众人瞧瞧?”李洛斐边说边迈开脚步,慢慢走近如同中了定身咒的李盟主,压抑已久的嗜血狂性正在体内窜奔着。
“你……”李盟主冷汗直流,掌心已经汗湿了大半。“你胆敢向我下战帖?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勾魂大法一出,没有人活得了。”
“如果你不想使出勾魂大法,那也无妨。”李洛斐浅浅一笑,转身走向比武台中央。
众人的目光随着修长的大红身影流转,只见大红锦袍长长拖曳一地,彷佛满地鲜血。
李洛斐的步履停在静静倒立的碧剑前方,探手握住剑柄,将碧剑拔出来。
顿时,火光照亮了李洛斐手中的碧剑。
剑柄镶着无数宝石,剑身不是一般的银光,而是森冷的碧绿色。
由剑柄到剑锋,全是由寒珀翠玉锻铸而成,一体成型,毫无瑕疵,剑身上映照出一张俊美无双、杀意浮动的面容。
一片死寂之中,忽然听见有人高声惊呼——
“是……是……传说中血洗上万生灵的翡翠神剑!”
李洛斐侧过身子,单臂举高了长剑,指向脸色骤变的李盟主。
“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今日是你祖上沾光,才能活着站在这里看见这把翡翠神剑。”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李盟主双脚一软,表面上依然力图镇定。
“你问我是谁?”美丽绝伦的李洛斐又是微微一笑,美目浮上一波波杀意。
“十年前消失在昭艳阁的人,你说,我还会是谁?”
须臾,抽气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