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埋得最深的秘密,她说不出口。
「阿姨,你记得我前两天在电话里问过你,为什么可以这样没名没分地待在我爸身边二十年,都无怨无悔?」
「嗯,我记得。」
「你不觉得……很难受吗?明知道我爸还有我妈,跟另一个女人争同一个男人,很累吧?」
「……对不起。」
「阿姨,你误会了,我不是责备你的意思。我只是好奇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滋味?」
「很痛苦的滋味。」林如月坦率承认。
「很多时候我会觉得吃醋,你爸就算在我身边,心里也还是会挂念着你妈,我明知道自己没资格嫉妒,但就是会。」
「那你都怎么忍下来的呢?」
「因为我爱他。楚楚,你可能觉得我当人家婚姻的第三者实在很不要脸,但我就是……没办法不爱他啊!就算你妈去世了,我还是当不了他正牌老婆,我也离不开他。」
方楚楚哑然,无法形容心头的震撼,久久,方沙哑地扬嗓。
「你就这么爱我爸吗?」
「俗话说,「爱到卡惨死」,就是这样吧。」林如月苦涩地自嘲。
她懂了,爱情就是即便自己默默地受苦,也不为难他。
方楚楚感到豁然开朗。
「阿姨,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教我做蛋糕!过几天是我们结婚满月纪念日,我想亲自做个蛋糕来庆祝一下……」
——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早点回家,我等你。
下班前,韩非收到这样的简讯。
是楚楚传来的,他的娇妻,他不择手段公然从另一个男人手上抢来的女人。
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恍惚地瞪着手机萤幕,两分钟后,恍然领悟。
今天是他和她结婚满月,就是在一个月前,他俩在户政事务所办妥结婚登记,正式成为一对夫妻。
她该不会要弄一顿烛光晚餐庆祝之类的吧?
思及此,韩非不禁烦躁地抓抓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棒棒糖,在嘴里咬着。
那女人,就不能放过他吗?究竟要他表现得多明白,她才肯对自己承认这是一桩错误的婚姻?
她看不出他并不想对她用情吗?看不出他心里其实恨着她吗?
他毫无意愿当她心目中理想的另一半,他的存在只能成为折磨她的责罚。
他讨厌她!
如果她还天真到认不清这一点……
韩非倏地冷笑,将吃了一半的糖掷进垃圾桶里,换下医师袍,穿上西装外套,打道回府。
路上经过一间花店,他买了一束白玫瑰,娇艳欲滴的花蕊令他联想起那个曾经是他生命里最在乎的女孩……
第2章(2)
他回来了。
听闻玄关处传来跫音,方楚楚芳心飞扬,她洗净双手,暂且放下厨房的一切,笑脸盈盈地迎出来。
他一脸倦怠的表情,她看着,心口一紧。
「很累吗?先去洗澡吧!」她体贴地接过他的公文包,「我去帮你放水。」
「不用了,我自己来。」他冷淡地回话,右手藏在身后。
「那是什么?」她察觉有异,好奇地探头看。
他这才将一束白玫瑰捧出来,她见了,唇畔笑意微敛。
「这花给你。」他说。
「是给我的吗?」她接过,努力不让语气染上一丝涩味,「谢谢。」
他眯眼,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她不确定他想些什么,刻意轻快地扬嗓。
「那你去洗澡吧!晚餐马上就好。」
「嗯。」
韩非进房后,方楚楚独自捧着花,有片刻时间,她只是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然后,她回过神,取出一只昂贵高雅的珐琅瓷花器,卸了包装纸,将花插进花器里。
七分开的白玫瑰在彩色花器的衬托下,更显晶莹剔透。
她退开一步欣赏,照理说该是欢欣满意的,但胸口却隐隐纠结。
为何要送她白玫瑰呢?在换心以前,她对任何一种花都无感,换心后,却似乎独爱白玫瑰。
她怀疑这也是田晓云留给她的心脏记忆。
如果真是如此,那韩非特意送这束花,是送给她,还是她身上装的这颗心?他是否在有意无意间,将她当成了那个他心目中的公主女神……
不!方楚楚蓦地深深呼吸,推开脑海不受欢迎的思绪,她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她很可能会疯掉。
即便他果真存着那样的心思,她也己决定了不跟他计较,这是林阿姨教会她的,真心爱一个人就别令他为难。
她将花器搁上客厅窗台,重新回到厨房,今晚她准备的是义式料理,香蒜煎樱桃鸭义大利面,搭配淋上橄榄油的爽口色拉,还有从父亲那边摸来的顶级红酒,甜点是林阿姨教她做的欧培拉蛋糕。
当韩非沐浴过后回到客厅,他见到的是铺上威尼斯餐巾的餐桌,餐桌上还点着一盏香氛蜡烛。
果然是烛光晚餐啊!他沉下脸,漠然地看着妻子将色拉和主菜端上桌,斟了两杯红酒。
「你肚子一定饿了吧?快坐下来吃吧!」她招呼他,似是满怀愉悦。
他缓缓在她对面落坐。
「哪,我们先干一杯。」她端起酒杯,明眸亮灿。
「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我们结婚满月。」
「没错,就是满月!真高兴你记得。」
他深沉地凝视她如芙蓉花盛开的笑靥。
「快拿起酒杯啊,我们来庆祝一下。」
他一动也不动。
「快嘛。」她主动将酒杯塞进他手里。
他没接住,或者是刻意接不住,酒杯翻落,洒了一地红色液体。
她怔住,看了看地上一片狼藉,再抬眸望他。
他眼潭结冰。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正欲弯腰捡拾酒杯,他森冽的嗓音扬起。
「不用捡了!」
她愕然冻住。
「我觉得没什么好庆祝的。」他一字一句碾磨着她柔软的耳膜,她感到一阵晕眩。
「以后别做这种麻烦事了,像是什么生日、结婚纪念日……太无聊了!每一天还不都是一样?日子该过的还是照过。」
她捏紧酒杯,「你觉得……我无聊?」
「嗯。」
「既然这样,你刚才为什么要送我花呢?难道不是因为今天是特别的日子?」他定定地注视她,两秒后,才意味深刻地开口。
「那是白玫瑰。」
她呼吸一凛,「所以呢?」
他眼神闪烁,像瞬间失去了焦点。
「我喜欢白玫瑰。」
骗人!喜欢白玫瑰的人不是他吧?是田晓云!是那个能够肆意玩弄他的女人,是他的公主!
方楚楚咬紧牙关,心海卷涌千堆雪,她忍着,很努力、很努力地压抑着,颤着手将酒杯送进唇畔。
她品味着红酒,这酒仍未醒透,带着点酸,也有点涩,她一口将酒饮尽,倏地起身。
「我好像忘了把烤好的蛋糕放进冰箱,我去看一下。」仓皇落下话后,她转身匆匆逃离,躲进厨房,这个她近来最常待的地方。
她,方楚楚,竟然会在婚后成为那种洗手作羹汤的小妇人,这是她从前万万想不到的。
人人都说她是最难搞的千金大小姐啊!就连她爸都调侃她恐怕会在烹饪时将整个厨房烧了。
她是为了什么学做料理?为了什么就算明知他很可能来不及回家吃饭,仍然夜夜做了晚餐等他?
她是为了什么,每天傻傻地洗衣打扫做家务,独守空闺?
究竟为了什么……
泪胎在她酸楚的眸里孕育,她坚持不让它们降落于这世间。
她不哭,不能哭,也不想哭。
烤好的蛋糕搁在流理台放凉,她看看差不多了,捧起蛋糕盘,打开冰箱,或许是分了神,她一时失手,蛋糕坍塌落地,托盘也碎裂成两半。
毁了!
花了一下午做好的蛋糕,象征他们婚姻满月的纪念,就这么成了一团教人不忍卒睹的软糊。
她怔忡地看着那团巧克力色的灾难,忽然觉得好讽剌。
这不正好吗?他都说了庆祝这种无聊的日子没意义,那她又何必执着于一个蛋糕呢?就算是她亲手做的又怎样?毁了正好!
再好也不过了……
她蹲下身,捡拾着黏乎乎的蛋糕,手上沾满了甜腻的奶油,泪眼模糊间,她看不清蛋糕里夹着瓷盘碎片,割伤了手指。
鲜红的血融在巧克力里,令人怵目惊心。
「超恶的。」她嘀喃自嘲,唇畔逸落尖锐的笑声,像用金属片刮着黑板。
「你在干么?」韩非听见厨房内异样的骚动,走过来探视情况。
她听见他问话,回过头,笑容惨厉。
「我把蛋糕弄坏了,你看我的手,好恶,好好笑。」
一点也不好笑!
他拧眉,瞪着她像孩子般展示黏乎乎的双手,好半响,才察觉那一团奶油里夹杂着血丝。
「你受伤了?」他忍不住提高嗓门。
她眨眨眼,检视自己的手。
「好像是耶。」
「什么好像是?你割破手指自己都不晓得吗?」他厉声责备她,奔进厨房拉起她,打开水龙头,在水槽里冲洗她的手。
冰凉的水刺痛着伤口,她不禁缩回手。
「好痛!放开我!」
「你也知道痛?」他不悦地冷哼。
「那为什么刚刚不小心一点,要用手去捡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