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旁站着的正是颜大人,这位以惊人之姿,清廉之名而闻达帝京的少年御史。
赵文瞧着这二人怎么瞧怎么匹配。
王爷太过气盛,任何女子站在他身边皆有畏缩之感,只有这位颜大人,在他阴沉着脸的时候,反倒怡然闲适,并无一点惧怕之意。
“赵文,我可曾说过,若无本王传召,后院这些人不得擅闯本王居处?”
赵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求求你饶了她们吧!念及她们初犯,不懂王府规矩的分上?!”
“赵文,你在我身边待的日子也有年头了,可知在军中不听主将调遣,要如何惩治?”
可怜的赵文目光扫过那些茫然失措的美人儿身上,见有的露出几分害怕的神色,有的反倒一脸倔强,当真初生牛犊不怕虎,只当睿王不过吓唬吓唬他们一下,并不会拿军律来约束她们,他心中对这些美人不由多生了几分同情,只是慕容重面前也不能糊弄太过,只得吱吱唔唔:“不听军令者……打五十军棍……”
军中不听军令者,自然是提头来见主帅。
不过要是真将这些美人按住了屁股开打,不说五十军棍,怕是三十军棍就会要了她们的命去,结果跟提头来见倒也无甚分别。
慕容重冷哼一声:“赵管家倒越来越会打马虎眼了,不过既然你也如此说,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美人们大惊失色,齐齐朝赵文射出怨毒的目光,又转头向着慕容重磕头求饶,一时院子里哭哭啼啼的声音吵闹不休。
领头的女子苏嫣容貌最是出众,又自负才情,进王府这些日子,今日初次见到睿王,一颗心早已经怦怦乱跳,只感觉自己生在云端一般。
睿王爷的事迹这几年宫中广为流传,都道他是神将,长日无聊,宫中女子对皇家男儿总是多了一分期许,睿王回京之后,等到被下赐的宫人名单被报上去,得知有她,她心中早已憧憬满怀。
哪知道进府这些日子,今日好不容易才见了王爷一面,却被告知要挨一顿军棍,她当下便扑上前去,拽住了慕容重的袍角,楚楚可怜的仰起脸来哀求,“王爷,妾只是思慕王爷久矣,只期能在王爷身边侍候,哪怕端茶倒水洒扫服侍也是心甘情愿……”
慕容重鹰目冷寒,如刮骨钢刀一般在她面上轻扫,耳边却听得一把清亮的声音调笑道:“姑娘,王爷是个土匪的性子,他只喜欢在路边抢回来的。”
春桃姑娘可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不过这话听在慕容重耳朵里却又是另一重意思,面上竟然难得带了笑意,转头去瞧她,附和道:“是,本王最不喜欢这种畏畏缩缩的女子,本王就好‘抢来的’女子……”
颜慕林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说到底,自己也算是被慕容重抢回来才失了清白的,当下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进屋,“砰”的一声阖上了房门,一时忽略了这种行为有多小女儿气。
苏嫣揪着慕容重的袍角,迷失在他这一瞬间的笑颜里,心头胡里胡涂想,难道我要扮个失怙的女子,躲在王爷经过的地方,才能让他抢一回?
不等她再想明白,慕容重已经甩开她的手,催促赵文,“还不带这些人下去?”
赵文心中为难,也不知道王爷要打这些女子五十军棍是真执行还是再缓缓。
这些女子皆是帝后精挑细选,来自宫掖,要是因着一点错处,全部打死了也不好给上头交待,倒不敢再耽搁,轰着这些哭哭啼啼的女子出了葳蕤轩。
慕容重这样为人跋扈,可是并不代表他是个只仗着身分就能横行北疆的低能儿。
第3章(1)
午饭过后,颜慕林随同他前往军营视察,顺便安排军务,为此次剿匪做准备。
军中众将士皆随他驻守北疆,此次朝廷大胜蛮夷,打得他们俯首称臣,大约二十年无力再战,北疆除了一万守军,其余的全撤了回来,屯兵京郊,等待皇帝重新安排。
众人见得他带着个俊秀的官员进了大营,早有他手下通晓朝中之事的武将私底下议论。
“瞧,这位就是那位找王爷麻烦的监察御史。”
“姓颜的那位?听说容貌比之女子还俊俏的?”瞄一眼颜慕林,连连点头,“传言倒是一点也不差。”
另有人低低冷笑,“容貌是够美了,可惜不过是个娘娘腔,惯会耍嘴皮子的,连老子的一拳都承受不住,要是放在北疆战场之上,早被打死了。”
“既然拳头下面没办法见真章,不如今晚将这小子捉到酒桌上好好教训一顿?”
有人提议,立即得到了一众武将的应和。
颜慕林浑然不知,只静静坐在营中,瞧着慕容重处理军务,又点了几名武将剿匪,剩下的十几人也叫嚣着想要领军前往,换来他一顿训斥:“不过区区蟊贼匪类,哪里就劳动这么多人前去?你们不会都是在营中憋闷久了,想着去缅州散散心透透气吧?”
这些人浑然不惧,笑嘻嘻应和:“还是王爷最知道我们的苦楚,朝中那些文官好生啰嗦,与他们打过两回交道就恨不得回北疆去,满嘴的规矩道德。”
慕容重笑骂道:“你们在北疆野惯性了,无法无天,是该收收心了。”
武将只有在战时才吃香,当边疆安定之时,这些在战场上杀伐惯了的人倒真的不太适合去地方为官。
这也是建明帝如今最为头疼的事,因此朝廷这次对得胜回朝的武将们虽有封赏,却大多并非实职,而是留在京师驻守,再作安排。
这些武将有的是追随老王爷征战沙场的,有的是后来与慕容重浴血奋战的袍泽,颜慕林奇异的瞧着慕容重,仿佛自进了军营,慕容重便似换了个人一般,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明朗笑意,快快活活的与军中这帮将士笑骂无忌,与她这些日子瞧见的那个卑鄙阴险,张扬跋扈的皇室子弟全然不同。
他与这些武将们在一起,甚至并无那种俯视的目光,瞧着他们,就像瞧着……自家的亲兄弟一般。
这感觉太过怪异,她全然不能理解,只能静观其变。
慕容重与这些人交待完军务,又含笑道:“此次剿匪,圣旨已下,陛下特令颜大人与本王同往缅州,随同协理与地方官员交接之事,三日之后便要出发,不如趁着今日有暇,大家请颜大人同饮一杯,如何?”
早有武将上前道:“末将正同几位兄弟们商议今日作个东,请王爷与颜大人前去吃酒,也好做践行酒,只是生怕颜大人再上朝堂弹劾,说将军带着末将们吃酒,到时候陛下责罚下来,却是末将等人的不是了!”
这人一张嘴尤为厉害,既敲打了颜慕林,又应和了睿王的提议,颜慕林忍不住将他细细打量一番,见他脸宠黑紫,五官刚硬,笑出来的一口白牙生生将这刚硬给冲淡了几分。
朝堂上的刀光剑影她已经见得多了,当下深施了一礼,“众位将军为国征战,论理颜某实不该再多嘴置喙,只是军律乃当初太袓拟定,御史之职不过纠察百僚,纲维庶政,职责所在,颜某本人对诸位将军还是极为敬重的!”
慕容重心中暗赞,小丫头此刻倒全无刚阿之名,真是聪慧,应对得当!
除了今日值守的各营主将,其余的十二名武将簇拥着慕容重与颜慕林出了营,瞧见停在营门口的车驾,不免要笑,“难道颜大人方才来时就坐着这辆马车?”
颜慕林面上讪讪,也知营中众将骑术皆精,红了脸道:“颜某乃是读书人,骑术不精,上了马恐怕也会跌下来跌断了腿,让众位将军见笑了。”
她这般坦白自己的弱点,更教慕容重刮目相看,只是他不动声色,等着看戏。
果然他营中将士都是些毫无顾忌的家伙,已有人笑出声来,“颜大人这般扭扭捏捏坐在马车里,就如同出门踏青的小娘子一般,无甚趣味?不怪道京中传言,颜大人貌美如花,依下官瞧着,还不如王爷英武俊美。”
慕容重心中暗笑,却又出口假作斥责:“好好的怎么扯到本王身上来了?”
却听得颜慕林含含糊糊道:“王爷生得……生得实是俊美非凡,在下望尘莫及。”这一番话,想来她说得十分不情愿,可是不知为何,听在他耳中,却意外的熨贴。
那武将向来是个二愣子,倒不曾想过已经触到了颜慕林的痛处,她常生恨自己这副容貌太过俊俏,虽生作女子不错,可是扮作男子却是大大的不利。
他挠挠头,又憨憨道:“既然颜大人不会骑马,不能体会出纵马驰骋的快意,不如今日颜大人与末将共乘一骑?”
若是个曲意奉承之辈,定然说得谄媚无比,或者别有用心的,定然笑得不怀好意。
颜慕林但见他的粗黑脸庞之上坦坦荡荡,瞧着他年纪尚小,大约有十八九岁,想来自己这副皮相在他眼中倒真的不过是娘娘腔而已,只觉这位小将军坦荡,好意难拒,当下想也不想便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