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以只是一阵干笑,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
“还在忙?”
“找人。”
她朝他点了下头,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下楼,远离这让她感到尴尬的场面,边走边用手背擦拭着嘴唇。经过中庭时,她隐约听到有人在争吵,声音挺耳熟的。
“为何装作不认识我?”
“我真的不认识你,姑娘请回吧!”
是巧儿,还有早上那个叫阿元的小二。艾以悄悄躲到墙后,想知道他们为了什么争吵。
“你……”见阿元要离去,巧儿连忙拉住他的衣摆。
“姑娘请自重。”他甩开她的手。
“……这样耍我,很好玩吗?”她语带哽咽。
阿元没有回答,拳头握得死紧。
“回答我……”巧儿强忍着,不让在眼眶打转的泪水滑落。
砰!
他一拳打在树上,咬紧的嘴角咬渗出血丝。
“我能怎么做?我能怎么做?你倒是告诉我啊!”他紧扣住巧儿的双肩,痛苦地嘶哑低吼:“我答应过你的父母一定会出人头地,然后回去娶你,可是现在呢?我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是,怎么回去?怎么娶你?”
她的小手覆上他的手,颤抖着,“我不在乎。”
“我在乎!我不要你被人瞧不起,我不要你跟着我受苦。”他压抑地低声吼着。
巧儿伸手轻触他的脸,他却躲了开来。
“你回去吧,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我,找个更好的人嫁了吧!”
她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我要的是什么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难道你不明白吗?”她不能接受地退了几步,整个人痛到就像要被撕裂开来。
明白,就是明白,才更不敢回去。阿元背对着她,不发一语。
“今天,我总算看清你了。”巧儿深深呼吸了几回,抹去未干的泪痕,“我会如你所愿。”
听着她离去的脚步声,阿元就像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瘫坐在地。
“对不起……我只想让你幸福,虽然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至少……你的生活会过得比较好……”
墙后的艾以眼眶泛红,看着他,她仿佛看见了当年逃避的自己。
这几幕也一丝不漏地映进了另一人的眼帘。
夏琮崴坐在窗边垂眼看着瘫坐在楼下中庭的阿元。
呆子,竟然将到手的幸福硬生生地往外推,功成名就真的那么重要吗?平平淡淡过日子就不行吗?他叹了口气。
也许,他可以帮他一把。
“少主?”沈灏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没事。”夏琮崴打掉眼前不停挥动的手,瞪了一眼沈灏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少主,我们这趟产业巡视有必要特地在这个城镇停留这么长的时间吗?你不怕回堡后工作多到做不完?”沈灏像老婆子一样叨叨念着,俊美的脸庞仍旧是面无表情。
“不怕,有你帮我。”夏琮崴一脸无所谓。
果然又是他。沈灏无奈地叹气。
一只手臂搭上沈灏的肩,范尚杰皮皮地笑着,“报应,谁要你平常有事没事就把工作推给我。”
“那是因为你闲到让我看得很刺眼。”沈灏使劲捏着那只手。
范尚杰吃痛地缩回手,“没办法啊,少主武功那么好,我这护卫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别忘了你也是护卫队的队长,有空也该去训练你的手下。”沈灏用力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范尚杰眼眶蓄满泪水,“我也想啊,可是副队长嫌我碍手碍脚。”
“看你多没人缘。”啧……又装无辜!沈灏撇了撇嘴。
“你们很吵。”夏琮崴不耐烦地关上窗户。
沈灏不想再理会范尚杰,不然到最后总是会变成没意义的对话。
“少主,我们何时要回去?”
“明天一早。“夏琮崴不疾不徐地说着。
“明天一早?可是我们还没来得及调船。”范尚杰倒了杯茶递给他。
“不调船。”夏琮崴接过来,喝了一口。
“不调船?”难不成游泳回去?范尚杰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夏琮崴不避讳地露出一脸好笑,“我们搭便船。”
“搭便船?”
艾以敲了好几次巧儿的房门,里头的人还是没有应声。
“我进来啰!”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压抑不住的呜咽声从鼓起的棉被里传出。
艾以在床沿坐下,轻轻地拍拍被子,“好了,别哭了。”
呜咽声依旧,还多了啜泣的声音,她无奈地掀开盖得密不通风的被子,露出那张哭得梨花带泪的小脸,“别哭了,换个角度想想,他也是为了你好才这样做的啊!”
“小姐全看见了?”巧儿抹去脸上残留的泪水,坐起身来。
“原来你早就心有所属了,难怪其他人你全看不上眼。”艾以将手绢递给她,“愿意跟我聊聊吗?”
起风了,艾以走到窗边准备把敞开的窗户关上,不经意地向下看了一眼,阿元依旧还在中庭,有个男人在跟他说话。她看不清楚那男人的脸,只见那男人拿出一块五角形的小木牌给阿元,跟他说了些话,阿元则一脸诧异。
“我……”巧儿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艾以回过神来,关好窗户后走回巧儿身边。
“我跟他是青梅竹马……”
巧儿生活的村庄很穷,收成不好,所以在十岁就卖身进艾府工作,全家几乎靠着她拿回去的薪饷过活。但艾府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嫁为人妇者契约便终止,以便专心顾全家庭。
阿元和她从小便互许终身,在她十五岁那年,他到她家提了亲,她父母为免断绝了她在艾府工作的这条财源,要求阿元一定要有所成就才会同意这门婚事。
“……他留了封信给我,要我等他。”巧儿从包袱里取出一封信,有些泛黄。
信上的字体歪歪斜斜扭曲成一团,活像鬼画符似的,艾以实在看不出那是画还是字。
“我一直等,可是始终等不到他的消息,等到我决定要放弃了,上天又让我在这里遇见他,谁知道……”
艾以了解地点头,“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房外传来打更的声音。
“我……”
叩、叩、叩……砰!
敲完门还等不及有人应声,阿元就这么撞了进来。
“你来做什么?”巧儿的脸色沉了下来。
顾不得有外人在场,阿元一把抱住巧儿。
“对不起,我刚刚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我知道我自私,但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嫁给别人。”他急促地说着,“半年,再等我半年就好,我一定会回来。”
巧儿傻住了,一时之间无法理解他所说的话。
“我现在没时间解释太多,巧儿,我只要你一句话。”
艾以也有些愣住,但感情的事,她帮不上忙也插不了手。所以她只是退了儿步,将空间让给他们。
室内一片静默。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
“好……我等你。”巧儿缓缓开口,作了决定。
阿元舒开紧皱着的眉头,露出放心的微笑。
“我只等半年,只半年。”她悄悄将那封信藏至背后。
马啼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我该走了。”外头那两人可能等得不耐烦了。阿元深深地望进巧儿跟里,再次许诺,“我一定会回来,等我。”
接着,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不怕他又悔约?”艾以在他身影消失之后,走上前将门关上。
巧儿喉头紧缩,垂下眼眸,当她再次抬头,眼中却带着坚定,“我还是想相信他。”
艾以温柔地笑了笑,伸出手摸摸她的头,眼里透露出些许羡慕。如果当年的自己有她这样的勇气,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艾以悄悄地踏进房门,深怕吵醒床上熟睡的人。
确定夏琮崴没醒,她反过身轻轻将门合上。
“回来啦!”
夏琮崴突然的出声让她吓到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深呼吸一口,要自己冷静下来。
“吵醒你了?”她已经尽量不弄出声响,没想到还是把他吵醒了。
“不,我本就未入睡。”他好不容易才把那两个吵死人的家伙打发去处理别的事,刚躺下不久她就进来了。
“怎么还不睡?这么晚了。”见到他,艾以还是有些尴尬,毕竟他是第一个让她吐露心声的人,虽然他并不知道那女孩就是她。
“在想一件事。”夏琮崴坐起身来,“我明天要赶路,得搭船北上才行,可是这附近只有供玩赏山水的客船,并未有长途载客的船。”
鱼饵撒下,只等大鱼上钩。
“那你打算怎么办?”艾以全然不知自己已一脚踩入对方所设下的陷阱。
“不晓得,盘缠也快用尽了,得再另外想想办法。”他撒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仿佛所说的话一切都是真的,“我娘病了,家里的人正等着我赶回去。”
听到他颇为可怜的遭遇,她的侧隐之心油然而生,又忆起他今天的确帮了她不少忙,话就这么脱口而出,“明天一早我也要北上送货,你若不嫌弃的话就跟着我走吧!”
鱼儿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