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静圜一早就热闹腾腾,因为瑞木家的三位少爷正齐聚厅堂,开会议事。
往常此时,都是瑞木伯源和瑞木伯楚在说,瑞木修言听,要不就是瑞木修言煮水泡茶,其他两位则是等着喝茶,然后共饮茶香。
这时,却有一事极为棘手,就连伯源兄弟俩也束手无策。
“北山上那块三百顷茶田,雨沛丰,土质佳,采收正顺,会是茶庄今年最大宗的产量,可是……这是天公作美,各地都一样,怕是价格拉抬不上,降价怕削了自个儿名声……但又怕反而囤货了。”瑞木伯源想着,难得有此棘手之事,当然要看当家主爷如何应付,咱们兄弟就等着他出丑后再替他善后,让人瞧清楚,谁才是当家的那块料!
瑞木伯楚也知道自己胞兄的意思,不过他有更好的主意,而且这必须有当家主爷的认同,才能去做。
“囤着是囤着,倒也无碍,可是这么好的品质,是有些可惜了……”瑞木伯楚的眼神适巧的迎向瑞木伯源,暗示瑞木伯源接口回话。
但不等瑞木伯源开口,瑞木修言就十分配合的道:“哦?三弟有何建议?”
这正合瑞木伯楚的意思,他扬着野心勃勃的笑意,倾身向前,“大哥,今年可是插手贡茶的好时机哪!我探过情报,现今后宫娘娘们正是流行新茶的时候,要是咱们把刚收成的三春茶上贡朝中,那赶在年前要在京城置点茶行,这名声不用打就已经如雷贯耳了,做说是不?”
瑞木伯源也顺势加入游说的行列,“三弟说的没错!在京城置点,这有助咱们瑞木茶庄走进权贵世家,也不用怕新茶无处销路,让白茶制成黄茶和青茶,照样可以……”
瑞木伯源话还未说完,便看到主位上的瑞木修言摇摇头,不赞同的道:“咱们不与官家做生意,何况皇室。”
两兄弟不平,想不懂道理何在,“大哥,贡茶这生意是各大茶庄必争之战,咱们可不比人差啊!怎么就不能争取看看呢?”
“是啊!要是让公主、娘娘们给青睐上了,这往后还不没有瑞木家的一席之地?”
“这事不用说了。”他是不会让他们与官家人有所接触,一来是为他们好,二来是为了保全瑞木家不落入贪官眼中,做只肥羊。
瑞木修言心意已定,两个庶弟也只能听命行事。
瑞木修言在心中叹息,他知道他们的野心还未消退,“新茶销得慢,可咱们没差。”
他举杯,饮下一口苏州虎丘,见庶弟们有意思听,他再继续说:“贵州以北一带,两年前的春季逢遇干旱,连着这两年的茶叶品质都不比徽州好,三弟包个商队,在春茶采收后,运至贵州,价格可比在这里卖得好,也不比京城的价钱差。”
两兄弟表面上是应许了此事,可在心里还是纠结。
大哥明知贵州茶收品质不佳,可他们仍然年年敬献贡茶哪!咱们怎么反其道而行,把优质茶叶送到他们那儿去?虽说如此确实能够赚钱,却是白白错失良机,真是傻子!
“上等茶的问题是解决了,那二等和三等的呢?要不,再和袁管事说说,今年江口茶馆也用咱们的茶?”
“说说?三弟,你脑袋进水啦?江口茶馆的袁管事可是说说就可以成功的?”
瑞木伯源摆手,“他底下其他的茶厅还可以让你说说,江口茶馆那里,你就别想了。”
放眼整个徽州,,有谁不知道,最大间的江口茶馆是全徽州最赚钱的行业,就是莫善阁赌坊也比不上它。
而江口茶馆的生意又难以介入,因为他们只用自己栽种的茶株生成的茶叶来煮茶,其他外来茶叶是一律严禁使用,在外又有一向肃穆、不近人情的袁管事把关防守,想闯关,那更是难上加难。
底下其他的十二间茶厅、茶亭,虽然没如此严谨,但也是使用竞标的方
式购自各方茶叶,比的不是价钱,而是品质,之后再比良秀,总之,重重关卡,堪比在献贡茶一番。
而袁管事的上头老板又从来真人不露面,都是由袁管事代为处理茶馆和其他茶厅的一切事务,所以要与之攀权,那根本无门可进。
“二哥,去年咱们不就取得了二十一间茶厅的供应权?那今年肯定要延续下去,你说咱们是不是该让袁管事尝上甜头,让月底的竞标……好方便行事?”瑞木修言对此不予以回应,他淡笑以对。若他的人有这么好说话,那他也不能轻松这么多年了……
瑞木伯源也是赞同弟弟的话,可他聪明的先探探瑞木修言的口风,“大哥怎么说?”
“的确,江口茶馆的管事是比较难以应付,他的茶馆虽大,但丝毫没有插足之地,可是其他茶厅的生意看来也不差,是要好好把握这份机运,做些努力是应当的,这让二弟去处理吧!”就让伯源去白忙一场无妨,而袁管事那方,他并不担心,因为长久以来的默契,袁管事自然知道如何处理,不需要他特地发落。
三人达成共识之后,闲话再几句,那也要到未时六刻了。
主位上的男人,思考中兜转进来一件事,他暗忖疑惑,随即明朗,当他正要开口让两个庶弟先行离开时,不巧,那迟到的人儿,竟选在这时匆匆的跑来静园。
还在拱门处奔跑的人儿,声音却已然传到厅堂,“大少爷,离儿来了……离儿来了……”
要命了,她迟了两刻,不知道大少爷要怎么罚她了,都是袁管事,都让他老人家别念了,他就总爱唠叨个不停,她又没做错事……只是多了心,多做了……
声停人已到,当她带着因为奔跑而微喘的气息,扑朔的景致迷离她的双眼,她也无心注意其他,所以也就自然而然的开门入内,再转身关门。
胡涂的人儿没有发现到厅堂上早已坐着三位爷儿,等到她再度转身,赫然惊见三位爷儿的眼睛,三双厉眸全放在她身上。
她想立刻回头离开现场,无奈与瑞木修言对到眼后,没有应许,她就不能再有其他动作,这是不敬,也不是奴婢该有的行为。
她低头,正要欠身一礼时,瑞木修言开口了。
“出去!”
瑞木修言的声音刚硬中有不容人拒绝的强势,他不喜欢离儿出现在两个庶弟面前……不,应该是说,他非常不喜欢两个庶弟看见离儿,就是一眼,他都不喜欢!
“是,大少爷。”得到特赦,离儿如同得到解放令一般,立马转身就走,半分留恋都没有。
正是二八年华的小佳人一枚,如今褪去以往的孩子气,这两年来的滋补养身让身子拉长不少,身形也更为窈窕,柳腰娉婷,五官清丽,不艳,红粉青娥,齿若编贝,肤如凝脂,还有那自然形成的微嘟菱角嘴,好似无时无刻都在诱人品尝一样,但最夺人心的是她的眼睛,灵气有如乍晴,又似云凝深谷,缠缠缭绕,让人不自觉的就会深陷其中。
她的美,她的灵,瑞木修言要怎么藏,都藏不住,这是上一世吸引他两个庶弟的特质,就是这一世,也避不掉。
“那是……那是花梨吗?我记得……”他一直都知道爹这个有争议的女儿长相不俗,可单是刚刚那一眼就能证明,这妮子不是用不俗两个字可以草草带过的。
瑞木伯源也是被迷惑的那一个,可他脑筋转得快,先是回过神,“大哥,花梨如今还是你房里的小婢吗?”
若是可以,他真想讨来……
“好了,一个冒失的丫头,值得讨论?”
瑞木修言板起脸孔,天生的威严让人望而生畏,可两个爷儿仍是不死心,竟然开口讨人起来。
瑞木修言硬是压下想赶人出去的脾气,镇定着声音说话,可是拳头却在袍下开始紧握,泄漏他愤怒的情绪。
“离儿不仅是我房里的丫鬟,还可能是爹的女儿,咱们的妹妹……收起你们的主意,不准碰她,现在……都出去!”
早该知道,有些事,是挡也挡不了,就是应该“早知道”的他,也无法阻止……
瑞木伯源与瑞木伯楚自知是争不过瑞木修言,先不论花梨是否真是爹在外偷生的女儿,也是他们的妹妹,就端说瑞木修言存心要强留一个人,那想从他手上讨人,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这三个年头共事下来,他们兄弟俩也发现,表面上病病弱弱的公子爷,骨子里也是有强硬的一面,再想想,大哥终归是沈婉所出,性子里头有几分像她的执拗,也是可以解释的,但真要说到做个最适合挺起家业的主儿,那可不是随意指派就可以交差了事的。
咱们再瞧瞧吧!瞧谁才是能在最后还微笑的人!
“出来吧。”
主位上的瑞木修言还在品茗着,另一手腕置在竹雕臂搁上,双眼亲自目送两个庶弟带着不甚欢喜的表情,走出静园的拱门后,才偏过颈项,对着斜后方半人高的青花瓷瓶,低声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