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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就算了,吃饭吧。”既然离儿不想说,那他也不急着知道,依这娃儿的性子,他肯定不用多久就会明白事情的始末。

  离儿见他没有再追问下去,她一方面是松了口气,一方面却欲言又止了起来。她就算再不懂男女之间的事,但总是有羞耻之心的,这话……教她如何问得出口?

  坐在他的身边,离儿拾起碗筷,第一次心不在焉的进食。

  他们没有其他主仆的分界,一直都是同寝共食的过日子,她替他添饭盛汤,他也为她布菜挑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两人各怀心思下,终于吃完了晚膳。

  离儿处理完用餐器具后,便像往常一样,从外头抬进一盆清水,替准备就寝的瑞木修言净颜、洗脚。

  最当初时,他不要她做这些繁琐的事务,因为他“活”了这么久,心境上当然也不同以往,曾经那个被人亦步亦趋伺候得稳稳当当的日子,在看清楚表面上的富丽,骨子里其实是如此腐败,讽剌着他以为正确的表象,原来都是无用的追求。

  如今的他,早已抛下华而无实的绸缎,卸下让人贴着金箔的颜面,往后就算只着粗衣布衫,给人讪笑无所作为,他也甘之如饴,平静以待。

  只是有部分……却让这丫头,给打破他的新原则。

  离儿一盆清水,两次使用,沾湿两条方巾,一块净颜,一块擦脚。

  这是她从小伺候着娘亲,学习来的,当瑞木修言收她为婢时曾经说过,他的身体不需要她的服侍,他的大手覆上她的头顶说……

  “当静园的门关上时,你我不是主仆,是为亲,是为友。”

  是为亲,那她当然更有服侍大少爷的理由啦,待大少爷如同娘亲,理所当然就是把对待娘亲的那一套,放在大少爷身上罗。

  她的坚持换来他的妥协,他是欣慰也是怜惜的说:“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对她始终宠爱的原因,她的乖巧,延续上辈子的性子,当时的他,没能幸运的发现,如今他也算有了机会,能够好好保护她这份真挚纯净的个性。

  小小的掌心隔着棉柔的方巾,力道不软不硬的划过他的脸庞,拇指与食指顺着他深邃五官的弧度,一丝一毫的细节都没放过,闭上慑人目光的双眼,高挺瑞秀的鼻子,唇峰凹凸明显的人中,及抿阖的双唇。

  以往离儿替瑞木修言净颜的时候,小脑袋中哪有那么多杂念,如今,眼前这些,却不知不觉的窜进脑海,让她不得不去想,她和大少爷的不同,男和女的不同……

  大少爷的脸,肤质细致但线条刚硬,总是严肃,有时却又温柔,可以轻柔细语的哄她宠她,也可以不讲情分的规范她,极大的反差,她却一直适应良好。

  也是,大少爷像水,她像鱼,如鱼得水,优游惬意。

  可是今晚却不是这样……

  不知是不是翠儿姊姊和一铃姊姊交代她的话起了作用,她特别心神不宁……当大少爷用兴味的眼神看着她时,在以前,她会以为大少爷在和她打趣,她会没有分际的回嘴、直视,可现在……羞红的双颊,她无法解释。

  闪避的眼神,是因为无所适从。

  同样的大少爷,却让她心慌意乱。

  当她停下净颜的动作,收回方巾,那原本闭上的双眼瞬间张开,蓦地,她望进他玄黑的眼瞳,如星子般的闪耀,引出她不知名的情绪,溢满胸腔。

  她有一瞬间的慌张,眨眨眼,心虚的蹲下身子,跪在地平上,拧干另一块方巾,准备擦拭瑞木修言的双脚。

  才一下,瑞木修言却接收到她的眼神,他如果没有看出来那眼底的意思,也就枉费经历两段人生了。

  那是少女情窦初开的眼神,有羞怯,有不安,有一点讨人喜欢,有很多让他暗自欣喜……

  可是他不能对她自私,他不能在她懵懂无知的时期,去占据、去迷惑她的双眼,她应该有更多的选择、更宽阔的视野,去看,去找,去了解什么才是她心之向往,心之归宿。

  她可能自己还不明白,她的情绪为何而动,她的情感从何而起,所以他不能逼她,只能当作没事发生一般,静静的,悄悄的,等她自己发现,等她自己选择。

  清冽沁凉的水浸泡着他的双足,他看着跪在地平的女孩,用自己柔嫩的小手在他的足上揉来搓……去,在以往,他不会有多大的感触,可是今晚的氛围让他不由自主的多想了什么……

  那是属于男人思想上的不理智,就算是他,也无法避免。

  他知道,就算在这一世,他也可以有自己正常的需求,可是不知为何,当他想起地平正在憨睡的娃儿,就算有再多欲望,也自然全消。

  面对着床榻上,那娘亲送来为他暖床的丫鬟,再对视到站在他身边,那纯洁疑惑的眼神,眼神的主人问着他,“珠儿姊姊怎么不穿衣服?这样会着凉的。”

  不由分说的,他起了此生第一次真正的怒气。

  彷佛重拾前世的霸权豪气,强势果断,疾言厉色、暴跳如雷的把床榻上那光着身子的女人给骂得哭哭啼啼,再赶她出去,然后嘱咐离儿,从此不准其他女婢再进入静园,日子才又恢复平静下来。

  单纯如她,到现在还不明白,那个光着身子的姊姊丫鬟,为什么要躺在他的床榻,做出举止怪异的行为。

  他让离儿服侍好后,斜躺在垫被上,拿着一本徐仲田的《杀枸记》当作睡前读物,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他的眼睛是放在书上没错,可心神倒全在拔步床外头,正在瞎忙的小人儿身上。

  眼角的余光让他知道离儿像个小媳妇似的,东磨西蹭的不知道在局促什么……

  一下用水擦拭着案桌和椅凳,一下取他的亵衣坐在香几上开始缝缝补补,收拾他做好的茶目帐册之后,才端着水盆走到门外。

  待门关上,他才蓦然惊觉,《杀狗记》的内容,一字都没有进入他的脑袋,倒是离儿的身影始终挥之不去,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经验。

  一直以来,离儿都是用这样的步骤在处理每天的生活,在忙完一切琐事之后,她如同以往,再次进门时,手上又提着一桶温水……

  那是她准备净身用的浴水。

  瑞木修言听着屏风后传来的解衣声,他好歹是个读书人,当然也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道理,早早在离儿进门时,就将拔步床的薄帘拉上,转了身,让自己面对里边的床板。

  可是挡去了视线,却挡不住水声,那清澈的声音透过薄帘流进他的耳里,流进他的心里。

  明明以往的他,对此是毫无所感……

  怎么这回,怎么此夜,他的心思波动不定,有鼓声大噪之疑?

  他不动声色,皱眉,思绪犹乱,想不听,做不到,想出去,情况会更糟糕。

  “大少爷,离儿要熄灯了?”

  离儿净完身后,走出屏风,瞧着床榻上的瑞木修言也躺下了,她轻声一问,里头的身影一颤,一声闷哼就当应了她。

  烛光黯淡,倒是月光璀璨。

  虫鸣依旧,更显夜的深凉无尽。

  “大少爷,离儿是不是真的十四岁了?!”躺在地平上的离儿,手上抱着八年前从上头掉下的裘毯,嗅着让她安心的味道,没来由的就是一句,也不管自家少爷听不听得懂,她就是问了。

  如同离儿总是能看懂瑞木修言的脸色,他也总是懂得自家小婢的想法。

  “想来应该是真的,那年你娘带着刚足岁的你踏进瑞木家,算来……是十四岁了。”

  他记得清楚,无可厚非,因为那年,他也正好逢九大患,高烧不退,险些丧命,命危那日,是离儿进门之时,给了娘亲理由,说是她们母女带煞进了瑞木家,定会把他克死,从此,怨慰而成。

  经世转换,也是他重生之日,原来他是真的死了,却用了前生,再度醒来。

  “怎么了?不想长大?”难得离儿也有多愁善感的心思,也算成长之一不是?

  漆黑中,离儿又是噘嘴,又是点头。如果长大就要做两个姊姊教她的那件事……那她真的会很犹豫是否要长大成人,可是……这也不是她能决定的,真是难以取舍哪!

  “是,也不是,要做不愿意的事,更是!”

  瑞木修言笑了。他单纯的离儿也有了两难的处境,那是成长中的烦恼,他能从旁协助,却不能帮她决定。

  定是茶馆的事让她如此烦忧,毕竟一向都是她代他和各位管事周旋较多,人事应对上,她是在实战中练习,在挫折中温习下慢慢走来的,往后,可不会越来越轻松,而她,要学的还多着。

  “这是必经之路,是学习之途,不能因为受不住就逃避,要克服万难,才有容身之地,懂吗?”

  “懂……离儿会好好听话的……”会听两个姊姊的话,当是长辈,好好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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