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圳十分不安,他知道这有点突然,毕竟她甚至没有同意要跟他交往,但他做出这个决心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之前他接到那个男人的电话,一路狂瓤来这里的时候,脑子异常得清楚,他知道他必须采取强硬的措施了。
如果可以,他想挽留她,不想让她从他身边逃走。
“赵晴晴,请你嫁给我,我可以用我的生命发誓,我会对你一生忠诚,爱你、疼你、照顾你,对你不离不弃。”
安静的小女人忽然发怒了,“你骗人,没有婚姻会幸福的,不会……唐伯伯不幸福,我妈咪那么爱赵伯伯,却还是被无情抛弃,我亲生的爸爸和妈妈整天吵架,最后一次的时候,两人用菜刀砍死了对方,这样还能算幸福吗?”
唐圳越听越吃惊,见赵晴晴吼完这一堆话就要跑,连忙站起来把对方抓到怀里,“晴晴,你说清楚,你以前到底遇到过什么事情?赵阿姨不是你妈咪吗?”
“她当然是我妈咪,我只认她一个!”
赵晴晴见挣不开,发狠地一口咬上了唐圳的手臂,她用上了吃奶的劲,嘴巴里甚至尝到了血腥味,但他却纹风不动,她颓然地松开了嘴巴,望着路灯下泛着血丝的伤口,又生气又心疼,“小圳子,你是傻瓜吗?干嘛不推开我?”
唐圳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把她更用力地揽到了自己怀里,胸膛贴着胸腔,但唐圳却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沉稳,传递着百分百的安全感,两颗心脏同时扑通作响,仿佛叠在一起跳跃一般,而它们的主人此刻也紧密无间地拥在一起。
赵晴晴忽然觉得鼻子发酸,有些往事,她以为自己已经把它埋在了记忆最深处,关上了门、上了锁,但那门锁就像是摆设一般,那些记忆总是时不时就自己跑出来捣乱。
她需要说出来,她需要发泄,而这个对象是唐圳,必须是唐圳,她的小圳子。
“五岁的孩子会有记忆吗?”
许多穿着制服的员警如同潮水一样涌了进来,其中一个看上去最漂亮的一位女员警,看着站在死去父母前呆若木鸡的小女孩,对自己的同事说。
“不过是个小孩子,能有什么想法,过个一两年的也就忘光了。”
“是吗?”
女员警将信将疑,当把目光落在小女孩的眼睛上时,却怔住了,那是一双很安静、很纯粹的眼睛,睫毛又长又卷,眼珠子仿佛是黑色的幽潭,没有丝毫感情,即使面对着最血腥的场面,不哭也不闹,安静得仿若死去。
她把小女孩带到屋子外面,逗小女孩说话,小女孩却像是个聋哑人一样,没有任何反应,没了父母,也没有任何亲戚有收养小女孩的意愿,小女孩的命运只能是被送去孤儿院自力更生,但她担心这样的小女孩会被欺负,刚好她自己的孩子流掉了,以后也没有机会再怀孕,索性就把小女孩给领养了。
为了抹去小女孩的记忆,女警给小女孩改了名,从自己丈夫的姓,取名晴晴,希望她以后的每一天都是晴天。
领养一个孩子很容易,给吃给住就行了,但养好一个孩子很难,更何况是一个心里有伤的小孩子,女警辞去了工作,每天都陪着小女孩,带着她去公园散步,带着她去游乐场坐旋转木马,带着她到海边看辽阔的蓝天白云。
大概太关注小女孩了,她忽略了自己的丈夫,直到丈夫把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甩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才知道丈夫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别的孩子。
女警很干脆,她是一个十分自傲的女人,有了缺陷的婚姻,不再完美的爱情,她不想要也不试图挽留,干脆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然后带着小女孩回了老家。
坐在火车上的时候,女警却哭了,脸上仿佛下起了小雨,稀里哗啦地无法停止,小女孩忽然开口叫她,“妈咪,不哭,晴晴陪你。”大概长时间不开口的原因,声音有些不自然。
女警当即目瞪口呆,接着破涕而笑,搂着小女孩一直笑,小女孩也露出了久违的甜蜜笑容,她知道自己遇到了第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那一年改名为赵晴晴的小女孩六岁。
女警很宠很宠赵晴晴,什么都依她,简直到了放在手心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境界,自然而然也把她宠坏了,个性难免变得任性自我,随心所欲。
女警的家人都很不喜欢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认为是她破坏了女警的婚姻,又阻碍了女警继续寻找幸福的步伐。
十二岁时,女警出车祸离去,赵晴晴的世界几乎在一瞬间坍塌。
赵家的人认为是她克死了女警,本来就对她没什么好脸色了,这会儿疾言厉色地将她赶了出来,虽然她只有十二岁,但她甚至动过陪女警一起离开的念头,反正这个世界上最疼她的人离开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然而,女警离去时的唯一一句遗言便是,“晴晴,你要开开心心地活下去,代替我好好地活着,一定要开心,一定要幸福。”她又怎么能够忍心对一个死去的人食言。
她拿了扑满和女警的手机跑了出来,找到那个总是凶巴巴笑起来却很可爱的男孩子,她知道,这个人一定会收留她、会对她好,因为他是一个好人,小圳子也没有让她失望,是小圳子给了她继续快乐的理由,是他让她可以守住对妈咪的承诺,永远开开心心,永远微笑。
第6章(1)
这是一个很长、很现实,以痛苦为底色,却又被温暖点缀的故事。
唐圳听完后,许久都无法成声,他知道十一年前赵晴晴承受了一场可怕的灾难,但却不知道,在更久远的之前,她的人生有过更大的动荡,明明受过这么多的磨难,为什么她的笑容却可以这样明媚?仿佛能够把太阳光都比下去,让人的眼中只望得见她的笑容。
赵晴晴眨去眼中的湿意,“小圳子,我说得口干舌燥的,你也不发表一下听后感想,我自认为我的人生都可以写一本小说了。”
唐圳忽然问,“五岁的孩子会有记忆吗?”
赵晴晴这次轻而易举从唐圳怀里挣了出来,她向着群星闪耀的天幕做了个伸懒腰的动作,“小圳子,我困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唐圳固执地重复,“五岁的孩子会有记忆吗?”
赵晴晴朝他做了个鬼脸,却被他认真的表情打动,终于不再逃避,正面回答,“我不知道其他的小孩会怎样,但是我非常清楚地记得我五岁那一年发生的事情,就好像融进了血液里,身体的每一寸都能记得当时那种恐惧至死的感觉,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吧,但是我妈咪一直希望我能把它埋葬在五岁那年的时光里,所以我以为我不说出来,她就会开心一点。”
唐圳把脑袋埋进了赵晴晴的肩窝里。
“喂,小圳子,你干嘛?我告诉你,这是非礼喔。”赵晴晴试图说些开心的话,但她很快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她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是不容错辨的湿意。
唐圳小时候虽然时不时被她气得眼睛发红,但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再也没有红过眼睛了,他总是自谢为男子汉,是男子汉就有泪不轻弹。
赵晴晴的心忽然柔软了一大片,她情商低、她神经大条、她不知好歹,但她知道,唐圳这次是为了她才会这样控制不住情绪,他心疼她……
“小圳子,我们回家吧。”
赵晴晴她没有发现自己说这话时的表情,唇角微微上弯,眼神湿润,但表情很温柔,把她一生的温柔加起来,也没这一刻实在。
唐圳到底是个死要面子的,死活不肯承认自己哭了,赵晴晴这次没有逼他承认,“好了、好了,不过我把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你不会再逼着我跟你交往了吧?也别要我跟你结婚,我听了晚上肯定失眠。”
“知道了,别罗哩吧嗦跟个老太婆似的,我保证今天晚上什么都不说。”
虽然不是理想中的答案,但至少可以保证,今天晚上不用再费尽心思地思考怎么拒绝他了,于是乐天派的赵晴晴开心地去浴室洗澡了,今晚在那种地方待了那么久,又被一个猥琐的男人碰过,她恨不得搓掉自己一层皮。
唐圳坐在床沿上望着浴室的方向,单手托着下巴,这一晚对两人来说都是特殊的一晚,在他们轻松打闹的相处里,很少有这样面对面的悲伤话题,但这偏偏是拉近彼此关系的唯一途径。
唐圳终于知道赵晴晴内心对婚姻恐惧、对爱情恐惧的缘由,一边觉得心疼,一边却也感觉头疼,不过,任何话题都不适合在今晚开展。
大家都要沉淀彼此的心情,然后找出一条对两人最好的相处方式。
等赵晴晴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唐圳已经洗完澡坐在床头了,他看见她湿着头发就要往床上钻,连忙伸手挡住她,“别,这张床还要睡人呢,都几岁的人了,洗完澡也不知道吹头发,小心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