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愤怒道:“那也不能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这太子到底派了哪一路高手?那三位王爷手边高手无数,怎么轻易中了别人的道儿?”
勤王一字一顿道:“他们几人应该是输在了措手不及上,如今我们王府上下都已经加强戒备,那刺客若是敢来,准叫他插翅难飞!”
在距离并州一百里的一条小溪边,一名黑衣女子正跪在河边,一只纤纤素手从河中掬起一捧清水,洒在挽起袖子的另一只白臂上,在那里有一道伤口已经泛着黑色,鲜血还在持续不断地渗出着。她一只手不便行动,艰难地简单清洗了一下伤口之后,用白布将伤口紧紧缠裹住,然后将衣袖放下,遮住伤口,抬起头,看到小溪对岸有个年轻的牧童正呆呆地看着她。
黑衣女子微笑问道:“小哥儿,这里距离并州还有多远的路?”
那牧童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不禁脸一红,低头说道:“从这里骑马,大概再骑一天就能到了吧?”
“多谢小哥。”
见她伸手去拉马头,那少年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我们村子里有个很好的大夫能帮你疗伤。”
黑衣女子笑着摇头,跳上马背,“我这伤,一般大夫是治不好的,谢谢你的好心。”说罢,已经纵马而去。
那牧童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喃喃低语,“我今天莫非是碰到仙女了吗?”
方千颜自出京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她所做的事情虽然没有昭告天下,却已经惊天动地——
五大藩王,已有三人死在她的剑下。
早在京中为对付唐川而做准备之时,她心中就知道,唐川倒下后,这五大藩王会成为比唐川更可怕的敌人。
为了争取五大藩王当时的支持,她背着唐世龄曾经私下里答应过藩王们一些要求,而这些要求,其实是唐世龄不可能会全部同意的,却是在那个时候不能不做的妥协。
唐川倒台之后,五大藩王势必会联合起来向唐世龄要求兑现之前的诺言,而唐世龄将骑虎难下,所以她必须在事态扩大之前,将所有的威胁消弭于无形。
之前死的两名藩王,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她一剑刺死的,但两人送命的消息一经传开,各地藩王应该都被惊动,也会有重兵防卫,最后杀忠王的时候,她虽然绕过了外围的护卫,却没有躲开内院的暗卫,这手臂上的一剑就是被内院的暗卫刺伤的。
没想到暗卫的剑上竟然会淬毒,她用了七、八种方法来解毒,都没有解开,如今看这毒性发展的趋势,只怕再过三、五日,这条手臂就要废掉了。
还好,只是左臂,不耽误右手用剑,若是实在保不住这条手臂,她就把左臂砍了,以防毒性最终顺着血液游走奇经八脉。
再坚持一下,起码这三、五日,应该可以杀掉勤王。
当然,她也知道勤王那里比其他几个藩王难对付,论手下精兵强将之多,勤王是五位藩王之首,如今三位藩王已死,勤王必然会做万全的准备,她不能耽搁,剌杀之事若不能一鼓作气,就很有可能会……
她苦笑一下,若是唐世龄在这里,会怎么说?
“千颜,你自己不要命,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本太子几时说了要你为我去送死?”
他必然会恼怒地这样大骂吧?
对,她就是不能问他的意见,更下定决心要为他去死,只要五位藩王都死了,群龙无首之后,唐世龄才可以在太子的宝座上待得更稳妥。
不过……在刺杀勤王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勤王是认得她的,如果她计穷事败不幸被俘,勤王就会将她所做的一切记在唐世龄的头上,这是最危险的,所以,她必须想办法让自己彻底的……改头换面。
并州城并没有她所想的那样如临大敌、严阵以待,城门口的守军也只是简单地盘问一下就放行了,像她这样的孤身女子,除了容貌让人惊艳之外,更是没有遭到任何的阻拦。
方千颜骑着马,缓缓走进城内。
她事先已经备妥了地图,知道勤王府就在并州城的中心地带,所以她骑着马,故作悠闲地穿城而过,头上则戴了一顶纱帽,遮住面容。
马儿走过勤王府的门前时,她的嘴角在纱帽后不为人所见的微微上挑——勤王果然还是做足了准备,门前的护卫比起一般的王府守门护卫多了三倍,可以想见,藏在府内的内卫一定也非常多。
勤王,你到底是有多怕死啊……
她侧目去看,距离王府不远的西南角有一处三层楼高的客栈,视线正好。她策马过去,扬声问道:“这里还有客房吗?”
“还有!”店小二从里面迎出来,“姑娘是一个人?”
“嗯。”她把马缰丢给店小二,说道:“把我的马喂好,明早我还要赶路,只要一间大房,左右最好清静些,我不喜欢吵闹,回头我会多付房钱的。”
“好!您楼上请!”店小二将马先拴在门前的拴马石上,然后领着她进楼。
楼内一楼的大堂还有不少客人,方千颜目不斜视地直接上楼去了。
但就在她身后,大堂之中有一男一女正兴奋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窃窃私语——
年轻男子问:“刚才那个女子你看到了吗?”
少女反问道:“看到了,怎么?你也觉得她很像?”
年轻男子又迟疑着说:“的确很像,只是因为看不到脸,所以还不能确定。”
少女咬着唇笑,“你不能确定是因为和她还不熟,我跟着她一起长大多少年了,肯定不会看错,就是她!”
“那我们现在要上楼去找她吗?”
“你真是疯了,现在这样大庭广众的怎么能上楼?总要等到周围没人的时候再说!”少女拉了他一把,起身对站在柜台后面的掌柜说道:“掌柜的,我们要一间客房,要干净明亮的!”
掌柜的抬头看了两人一眼,见他们年纪都很轻,不过才十七、八岁的样子,就笑道:“小姑娘,只要一间房吗?兄妹两人会住得不方便吧?”
少女把红唇一嘟,“什么兄妹?”她拉过少年,得意扬扬地说:“这是我相公!”
方千颜要店小二送来了一盆清水,这客栈的梳妆台前也有一面铜镜,而且磨得很是光滑,可以看到她如花美貌。
也好,一会儿的鬼样子,不会被唐世龄看到。
当初在京中,她已经料定自己的结局,唐世龄要给她庆祝生辰的那一夜,她去找过唐川私谈,她知道唐川有好多话想说却没有说出口,与其吞吞吐吐,不如她上门去问。
但是她从唐川口中听到的却是更令她震惊的一些事,原来唐川之所以在与唐世龄的争斗中不战而降,是另有打算……
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她方千颜的打算是什么?
那一夜,她放弃去宫中与唐世龄欢庆,回到绮梦居,她知道他会等不及来找她,所以故意演个喝得酩酊大醉、风流糜烂的样子给他看,只为把他气走,让他对她的人失望,对他们的情死了心,只要他不再全心全意地在乎她,那她日后的离开就不会让他心碎绝望。
只是,临走前他那一声长长的呼喊却似是带着椎心泣血一般的疼痛,让她几乎驻足回头,可是……还有回头的路吗……
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她幽幽笑语,“行了,好歹做了二十多年的美女了,老天爷也算是对我公平,反正这条命都已不要了,还要这张脸做什么?”
她拔下头上的一根簪子,长发立即如瀑布般披泻而下。那簪子是纯金打造的,在灯光下显得熠熠生辉,簪子的一头有一朵玉质的玉兰花,而另一头尖锐得仿佛随时可以刺破眉睫。
她的心,从未这样安定过,并不恐惧惊惶,也不会为自己哀婉叹息,因为今夜之后,她的生命也许会比这金簪上的玉兰还要脆弱不堪,这世上有多少人可以预知自己的死亡?她愿意好好珍惜这难得的安宁,愿意再看一眼镜中的自己,然后把这个容貌留在心里。
她是个爱美的女子,无论是在宫中,还是在绮梦居,她总是被人赞美着,她心中多少也有些虚荣,看着镜中的自己,想着以前被万千宠爱的日子,她不禁笑了。
以前的种种如今想来像过往云烟……
她握着金簪,看了一眼簪尖,将其抵在右侧的面颊上,用力向下一划,一条长长的血痕沿着簪子的走势呈现出来,血珠立刻泛出伤口滴落下来,殷红了地面的青砖。她并没有因为疼痛而停手,而是迅速又在脸上划下第二道伤口,与第一处伤口迭成一个斜斜的十字,两处伤口重迭的部分,已经血肉模糊,皮肤外翻,形成恐怖的伤口。
但就在她准备划下第三道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紧接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如风闯入,一把抱住她的肩膀手臂,大声说道:“方姊姊,你不能这样对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