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讨人厌的口吻不是叶家祺还会是谁呢?
徐翎闷闷地把那口举到她眼前的粥吃掉。
“这稀饭味道好怪。”诡异的滋味在口腔里漫开,徐翎不可思议地捣住嘴巴。
“别挑剔了,加了葱白跟姜末,可以祛寒的。”叶家祺再舀口给她。这显然是刚刚拜过大神的成果。
“葱白跟姜末?哪里有卖这种奇怪的粥啊?”口感真的很怪,徐翎将掩唇的那只手拿下来,心不甘情不愿地又吞了一口。
“不是买的,是我煮的。”叶家祺舀粥吹凉的动作从没停下。
“呃?你?怎么可能?你今天明明——唔。”徐翎话说到一半,冷不防又被叶家祺塞了一口。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今天去上班了哪有空煮?我是到你家后煮的,用你家的米、你家的葱、你家的姜,你不要再说话了,赶紧吃完赶紧休息。”叶家祺一口气说完,赶忙又继续喂她。
葱?院子里的吗?
徐翎将嘴里的粥咽下去,回想起她和叶家祺初见时的情景,忍不住在叶家祺塞进另一口前迅速说道:“我就知道你一直很想偷拔我家院子里的菜……”
“谁想偷拔你家院子里的菜了?快吃。”风纪股长毕竟是风纪股长,即使清白被质疑了,执行任务绝不手软。
“等一下啦!你当喂猪啊,粥好烫,我好热,碗给我,我自己慢慢吃就好。”徐翎把原本盖到胸口的被子拉到腰间,不禁出声抗议。
“热?你会热了?”叶家祺捕捉到她话中的关键字,赶忙空出一手探她额角与后颈。
“你不要碰我,我好像流汗了,黏黏的。”徐翎瞬间弹开。
“会流汗的话,烧应该就快退了,刚刚睡过之后你精神好像也好了些,来,赶快把粥吃完,然后再睡会儿。”
他松了口气的语调与神情太明显,徐翎怔怔地望着他,蓦然间有些感动。
现在几点了?他在她身边待了好久,为她做了好多,他明明是她的职务代理人,主管不在,兵荒马乱上了一天班,应该已经好累、好累了,竟还愿意分神照顾她。
“怎?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叶家祺不明所以地与她对望。
“没有,只是觉得,我明明告诉过你,下属不要来探我病,结果你来了,而且还帮了我好多忙,谢谢你,真的。”徐翎摇首说完,接过叶家祺手中的碗,低头努力吃稀饭。
赶快吃完,他就可以赶快回家;赶快好起来,他就可以不必为她担心。
于是徐翎很努力,努力地吃、努力地打起精神,直到最后抵挡不住排山倒海而来的睡意,在叶家祺从没离开过的眸光中倦极睡去。
叶家祺为她盖好被子,拧了条手帕,为熟睡的她拭汗,舒了口长气。
终于,她的额头不烫了,呼息声似乎比上一次小睡规律许多,而且,她能够跟他拌嘴了……
叶家祺如释重负地瘫坐在椅子上,眯眸瞪着天花板,再垂首看了看手里捏着的手帕、矮柜上的稀饭空碗,想起厨房里那些被他使用过的锅子砧板、院子里被他拔下的葱、柜子里被他翻出的姜……
他抚额掩目,感觉自己荒谬绝伦,居然在如此时刻笑出来。
他到底在做些什么啊?
稍早时屋外那两名女学生说的话陡然跳进脑海里——
“欸,你知道油桐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什么?”
“‘情窦初开’。”
情窦初开……是吗?
他睁眸看了看床上熟睡中的徐翎,胸中满溢些什么,却无法道清。
最初,仅是觉得她很奇怪而已。
仅是很想看看,她究竟为何能够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岂料看着观察着相处着,工作上越看越放心,私领域却越看越担心,油然生出太多在意;而知悉她是初到台湾时遇见的那个女孩之后,又不知不觉间受她影响,情不自禁对她嘘寒问暖,心随她动。
始料未及的情感汹涌而至,静悄悄掀起太多暗潮,将他逼得无路可退,不得不正视。
叶家祺垂眸,抚过徐翎额际汗湿的发,轻轻浅浅在她头顶上叹了口气——
“我想,我不是用下属的身分来的。”
第6章(1)
翌日清晨,当徐翎起床,发现叶家祺睡在她床边的时候,差点没被吓死……原来他整晚都留在这儿,没有回去吗?
望向矮桌上的脸盆,脸盆里有手帕,再偏首瞧他,他坐在床边的小椅子,脸趴在床畔,明明应该是个很不舒服的姿势,却睡得极沈。
对了,昨夜睡梦中,依稀记得有人为她拭汗盖被,那力道很轻、很温柔,而她睡睡醒醒,出了一身汗,今日精神大好,转转脖子、伸伸手腿,早已没有昨天头重脚轻的浑沌感,他为了照看她,整夜没回家……
徐翎心中一阵感动,在叶家祺身上盖了件薄被,为了避免吵醒他,蹑手蹑脚将脸盆拿走,又拿了换洗衣物跑去母亲房里那间浴室洗澡,流了整夜汗,她觉得自己
整个人都酸酸的。
当她回到房里时,叶家祺早就已经醒了,高大的身影立在房里,与她四目相对。
呃?幸好,她知道家里有男人在,衣服早就成套穿好,头发也吹好,不像平时洗完澡,随便围条浴巾就出来,头发湿答答,根本还不会穿内衣裤。
“你、你要洗个澡,还是刷牙洗脸什么的吗?我有牙刷和干净的毛巾,但是没有男人穿的衣服,那个——”徐翎一时慌张,也不知在慌张什么,胡言乱语外加词穷,居然忘了首要之务应该先向叶家祺道谢。
“不必,现在才六点,我回家一趟再到公司还来得及。”叶家祺看了她一眼,将挽上的袖子拉下,扣子扣上,昨日拿下的领带挂回脖子上。
是谁说过男人理西装时很好看?徐翎深深领教到了。
真神奇,他一起床就是这么好看的吗?
胡思乱想到一半,徐翎陡然想起正事。
“叶副理,昨天真的很谢谢你,你一定没睡好吧?你要不要请假在家休息?我可以批你公假。”
叶家祺都还没回话,眸光才淡淡扫过徐翎,徐翎又马上开口:“好,你什么都别说,我知道,你一定要说怎么可以为了这种事请公假对不对?我就是公器私用不知轻重,但我真的因为让你来照顾我感到很内疚,所以很希望能够让你好好休息,看在我动机良善的分上,你先别念我,我自首就是。”
她说话又急又快,一气呵成,两颊红润且双眼炯炯有神,一转眼又是那个健健康康且精神奕奕的徐翎。
“你看起来好多了。”叶家祺走近她,伸手探她额温。
“是啊,又变成健康宝宝了。”徐翎笑道。
“你还敢说。”叶家祺将探她额温的手放下来,听见“健康宝宝”这四个字就想对她翻白眼,是谁昨天病成那样子?
徐翎睐着他笑嘻嘻的,却不知为何在叶家祺将手抽回去时感到有些失落,他的掌心厚实,大且温暖,被他关心,其实感觉挺好。
可,是发烧过后的后遗症吗?她为何感到叶家祺望着她的视线太胶着,没来由望得她心慌,害她心跳骤快,莫名口干舌燥。
“你真的不请假?”徐翎抿了抿唇,又问了一次。
“不必,我没那么累,反倒是你,你开车没问题吗?今天能进公司吗?”虽然她看来精神不错,也不知她病好全没?
“没问题的,我很好,我迫不及待想上班了。”徐翎伸了伸懒腰,又踢了踢腿,一副真的已经完全痊愈的模样。
叶家祺十分怀疑。“还是我回家过后再来接你?”
“不要。”徐翎摇首摇得飞快,她已经麻烦他太多了。
“我自己开车真的没问题,再说,我们俩一起进公司也不太好吧,到时候被人看见,免不了又是一顿闲言闲语,这样对你不好。”
奇了,她搭协理的车搭得那么理所当然,甚至还毫不掩饰她与协理的关系,与他一道却有那么多顾忌,急着想撇清?
念及她身旁有个与她如此亲近的男人,叶家祺眯了眯眸,不由得感到不悦。
“把头发留长吧。”不自禁伸手触碰她脸颊,视线下移,盯住她颈侧的红痣,猛然冒出这句,连他都感到无比意外。
叶家祺触电似地把手从她触感甚好的芙颊上移开。
怎么?昨日才厘清自身情感,今日占有欲便来了?
不对,细细探究,他似乎早就对她与协理的深厚交情感到不快,当初没有深思,如今回想起来,却早有脉络可循。
“为什么要留长?”徐翎茫然地望着他,沉默了几秒,恍然大悟。
“啊,我知道了,你跟那些凡夫俗子一样,觉得女人长发比较有女人味对不对?我才不要留呢。”什么嘛!长发多麻烦!还以为叶家祺是风纪股长,很有格调,没想到也是一丘之貉,真是令她大失所望。
“这里有一颗痣,你知道吗?”叶家祺似乎叹了口气,伸手指着她颈侧那枚小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