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美人驭修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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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子有恙,为什么不多躺着?”律韬也跟着出来外间,随着她的脚步走到另一端的暖阁,这里被她拿来当书房使用。

  “又不是什么大病,起来活动一下,好得快。”她取起剪子,站在一盆搁在高几上的白色菊花之前,目视拨弄了几下,才动刀剪下十数朵,唤了小满进来,让她取这些菊花去沏茶,回头对律韬道:“黄菊沏的茶最是明目养肝,皇上喝过了再回‘养心殿’去。”

  “嗯。”律韬微笑,知道她没有大碍,也就随她了。

  一直以来,她待他虽淡,但是却不失温厚,谨记着她义父叮嘱,虽是帝后,但终究是夫妻,就该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只是她不知道,那远远不是他想要的!

  这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被摊在书案上的一大幅画给吸引,他绕到书案之后,敛眸注视着笔墨仍新,应该才画就不久的山水画。

  “这是……?!”

  他看着这画觉得似曾相识,很快就知道这是数月前的祭天之行,他与她登上泰山之巅,往下远眺,见天地广阔浩瀚的景致,此刻,他仿佛都还能见到她总是淡泊的神情,在立于天地之间时,闪烁着近乎痴迷的光芒。

  “没什么,不过是前日闲来无事,随手画了几笔。”她扬唇笑笑,随手从书架上挑了本书,坐到临窗畔的圈椅上,翻看了数页,但无心在文字之中,心神一恍,转眸望着窗外那一大片湛蓝的天生。

  她说随手画了几笔吗?律韬哑然失笑。

  这话说得可真是谦虚,看着这一幅山水运笔神妙,潇洒之中不失大气,让人仿佛重临其境,回味登泰山而小天下的豪壮,一泉暖意从他的心底汩出,那笔墨一勾勒,一捻转,矫若游龙,婉若惊鸿。

  他认得,这是她才有的运笔没错。

  那熟悉的气韵教他心旌神动,扬起目光,凝视着她昂着首,被窗外天光剪得熠亮的侧脸,心头的暖意顿时凉了几分。

  她看似望着天,但他知道,她望着的是那天外之天——“芳菲殿”外,大得无穷无尽的天。

  她的心,总是太高太远,从来就不在这里,不在他的身边。

  律韬眸色在一瞬间晦暗不来,似是不经心的一个拂手,打翻了一旁的汝瓷笔洗,倾倒的水墨顷刻间将那一幅画给染晕开来。

  他没有抬起头面对她听见声响,回过首看着他的讶然表情,也没看见当她目睹那幅画被润得渐渐不成样子时,眼里的不舍与哀伤,而他,只是再一次笃定自己曾经下定的决心。

  就算,他这决定对她很残忍,也不公平,但是,今生今世,他绝对不会给她一丝毫的机会,让她从他的掌握之中逃脱。

  她只能是他的人。

  这辈子,这人只能是他的……

  第2章(2)

  穷极无聊。

  珑儿坐在凤座上,看着几位进宫请安的宗亲内眷们聊着她们的夫君孩子,聊着衣料缎子,聊着云胜花钿,以及哪家的胭脂水粉颜色好,在她的心里,却只生出了这四个字当作感想。

  但她仪态之间,依然不失皇后的庄重优雅,聆听着她们絮叨的风花雪月,只是抿着浅笑,却是半字也不想应答。

  前些日子,进宫请安的亲眷们尚且还言之有物,偶尔提及京城之中发生的大事,其中,她喜欢与户部尚书的夫人谈天。

  户部掌管朝廷的钱粮赋税,皇室虽然富有天下,但是样样花用都要银子,是以极倚重户部官员的运筹帷幄;户部尚书与夫人鹣鲽情深,虽说朝堂上的事情只是轻描淡写对夫人说上几句,但是他这位夫人极敏巧,往往一句话就能切中要点,到珑儿面前,转述起来也是字句生动,引人入胜。

  但是,这几日,进宫请安的夫人们换了一批,珑儿的心思很敏锐,不会以为这其中没有巧妙的安排,只是不点破,因为有些事情,说穿了也没用。

  大概,是怕又有人在她面前进言,要她出面,力劝皇上大选吧!

  其实那件事情,她也不是尽听人言,而是她自觉身为一个无法为皇上孕诞后嗣的皇后,当然该为皇室的血脉传承着想罢了!

  想着,她在心里徐徐地叹了口气,娇颜不显声色。

  “去让小宁子过来。”她悄声对小满吩咐,“要他把那些吃饭拿手的家伙一样不落带过来,有用得上的地方。”

  “是。”小满没多话,转头去办了。

  片刻后,小宁子提着一木箱过来,一进殿门,看见几位宗亲夫人们都在场,有瞬间一楞,但是在看见他家娘娘的嫣然巧笑,几句话将他梳头的功夫说得出神入化,命他当场为几位夫人示范,他立刻进入状况,拿着从小生活在宫里讨师傅们欢心的花言巧语,很快就在皇后娘娘的恩允之下,让几位夫人围着他说话,讨教见习绾发的功夫。

  终于,少了那些女人们的聒噪,珑儿顿觉耳边清静不少,她站起身,只携了小满走出正殿。

  小满飞快地从一旁宫婢手里接过暖氅,为主子披上,随着她走进园子里,踩着黄石堆砌的阶梯上了阁山,走进石山上的小阁里。

  珑儿一路上静默无语,行至小阁的扶栏前,在那一瞬间,一阵就连她自己都难说难明的郁闷,幽幽地从心底涌了出来。

  同样是登高,但是,登泰山时,她望着是壮丽的山河,而在这阁山上,她却只能看见“芳菲殿”殊胜的园景。

  这样的日子,她究竟还要过多久?

  就连只是想要徜佯在笔墨之间的念想,都是奢望,她看得出来,皇帝不喜欢她想着这“芳菲殿”以外的世界。

  她想要的,并不是飞向这“芳菲殿”外的天,而是她不想再过“芳菲殿”里一成不变的日子。

  她知道自己势必要接受现实,迟早要习惯这样的生活,但是,她身为皇后,就连为皇后办事传旨的詹事三卿都不能由自己做主!

  人人都说这“芳菲殿”美得不似人间,皇帝的恩宠人间难得,但是,她却只想用这一切荣宠,换一生一次逃出这牢笼的机会!

  但,如果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逃出去呢?

  这几日,她总是忍不住在想,或许当个不长命的皇后,可以早日从这种受制于人的生活里解脱,反正,没有了她,律韬可以再立新后。

  一抹浅浅的笑,噙上她瑰嫩的唇畔,如果活着逃不出这个牢笼,那么只要一死,谁也阻拦不了她。

  “娘娘……?!”站在一旁的小满看着主子仿佛超脱一切的笑颜,心里不知怎地有些发毛,那表情明明看着高兴,但却觉着有些哀伤,“娘娘要是嫌闷,小满去让人安排戏班子进宫,给娘娘唱戏解闷,好不好?”

  从小,小满生长在皇宫里,没少看过先帝的各宫嫔妃主子,她知道自己的主子与她们都不同,不只是诗词书画都精通,还懂兵书谋略,也通医理。

  有时候,就连太医诊治开药,娘娘都能够参详几句,独到的见解,就连在太医院几十年的老院判,都忍不住要称赞。

  还有,小满也知道,在娘娘珍藏的小匣里,有一张以锦布所绘的地图,在从泰山祭天归来之后,她看过娘娘在图上画出渠道开凿的路线,但那张图,娘娘从来不敢拿给皇上过目。

  只是,一次她随着娘娘去“养心殿”时,刚好进殿之前,工部尚书与侍郎才离开,在娘娘与皇上说话,她进呈茶水时,看见摊在御案上的大幅地图,与那日娘娘所绘的图几乎一模一样。

  后来她听说,朝中的大臣们对那开渠的构思十分赞赏,说只需要再稍加修改,一旦此渠开成的话,南北漕运将更加兴盛稳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也能更加迅速严密。

  但她后来也听说,那开渠之案,皇上没准,只说再慢慢研议。

  小满不懂为什么皇上会驳了开渠的案子,但是,珑儿心里却明白,也在那一次,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监视之中,从那次之后,她心寂了,凡事就算有想法,也决计不再提。

  看着小满忧心忡忡的表情,珑儿不答话,只是冲着她翘起唇角,似笑非笑,回眸再看一眼亭阁之外的阴霾天空,半晌,转身走下阁山。

  一路上,她没再抬起过头看顶上的天,只是低着眼,平静地看着自己所踩过的每一个步伐,想着该怎么走,才能早日解脱……

  一连几日,“芳菲殿”内,小宁子使出十八般武艺,讨好了各家的宗亲夫人们,而皇后更是不吝将库房里的赏赐起出来,让众人见识分享,各式的珍宝教人惊呼连连,在鉴赏的过程之中,没有片刻冷场。

  皇后宫里的一举一动,从来都逃不过律韬的掌握,当他翻览暗卫将这些事情撰写呈上的卷宗,起初是一笑,心想他的皇后怎么忽然转了性子,肯跟这些夫人开始搬弄起女人家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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