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没想过,这段婚姻会因为她的死亡而终止。
夏恬馨怔忡的望向前方,深瞅那个曾经与她体温相融的男人,演讲的内容根本没进她的耳朵。
光恒,她永恒的光……可是,她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这模样的她,他可还会倾心相爱?
一个小时的演讲终于结束,在场的女同学全都一脸痴迷,彷佛意犹未尽,少数的男同学倒是听得相当认真,希望有朝一日能复制他的成功经验,也成为跟他一样财权名利样样拥有的极品男。
散场了,可是一大群女同学还追着雷光恒跑,比追星还精采,有的要签名,有的要合照,千奇百怪的纠缠理由都有。
雷光恒冷沉着俊脸,琥珀色泽的眼珠像淬着寒冰,抿紧的唇色有丝苍白,尽管身旁的男特助和负责清场的工读生拚命挡,但是人潮真的太汹涌,一下子就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将高大耸立的他困在人墙之内。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演讲在半年前就敲定,无法取消,他根本不想出现在这里。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掏空了,身体内只剩下清冷的空虚,寂寞占据了他,灵魂已经飘到不知名的远方。
因为她已经不在他身边,她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雷光恒,你凭什么走在我前面!”蓦地,一声娇气跋扈的清脆甜嗓,震动了他周遭死寂的空气,像一支无形的铁箭射入他的心。
雷光恒英挺的身姿倏地一僵,停住脚步回望四周,他相信自己的听觉,不会错的,那个命令的口吻确实是她!
他空洞的双眼转为焦灼,开始疯狂找寻烙印在脑海中的身影。
宥心,他永远的挚爱……
“雷先生,可以请你帮我签名吗?”
“可以跟你合照吗?一张就好!”
放眼望去,全是一张张稚气的小女生脸孔,哪里会有那个娇媚却又淘气的慵懒身影。
一颗心逐渐冷下来,先前心理医生评估过,他会出现创伤后的幻觉与幻听,当时他还冷笑不在意,结果这么快就出现了,他该庆幸自己有一个高明的心理医生吗?
雷光恒转正视线,继续往前走,湛亮的琥珀色眼眸又变回先前的冰冷,就像一头没有感情,只剩下狩猎本能的豹。
就在他准备从会议中心后方出口离开时,他看见一个身形清瘦,脸色苍白,留着栗色鲍伯头的女孩站在阶梯下方,嘴唇似乎在颤抖。
对上她的视线,他忽然一怔,早被掏空的心口一瞬间起了震荡。
琥珀色眼眸一凛,莫名的仔细端详起来。
她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棉质长上衣,袖口缀着有点泛黄的蕾丝,两条细瘦的腿则是包裹在黑白相间的内搭裤中,脚上一双磨痕累累的白色帆布鞋。
她的骨架瘦小,脸蛋略尖,那双眼睛特别大,眼角微微上扬,像极猫儿眼,眸清似水,花瓣状的嘴唇,配合着可爱的鲍伯头发型,看上去像极了应该出没在森林间的精灵。
平心而论,她的气质清新,身型单薄娇瘦,个人特质突出,但绝对不在他欣赏女人的范围里。
她太年轻,只是不解世事的女孩,尽管甜美,但也青涩,他这年纪的男人,没心思陪小女生牵手亲嘴。
“雷……光恒。”她的唇瓣蠕动着,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个名字。
他没反应,很快就恢复正常,冷冷瞟她数眼,归类为年轻犯花痴的大学生,根本就不想理睬。
雷光恒脚步加快,撇开视线看向远方,男特助紧跟在后,眼神充满防备的瞄向夏恬馨。
夏恬馨站在出口的阶梯下方,动也不动的看雷光恒拾阶而下,眼眶不争气的泛湿。
曾经每晚交换体温的人,如今却是相见不相识的陌路人,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恶整她?
就在雷光恒高大的身躯准备擦肩越过时,夏恬馨突然伸手捏住他的袖管。
男特助第一时间急欲靠过来想阻止,雷光恒更是俊脸发冷的瞥向她,凛目以瞪。
刚才在会议中心被太多年轻花痴阻挡去路,他的不耐烦早已经累积至顶点,现在又跑出一个不知轻重的女孩随便碰触他,他本就不怎么好的脾气立刻被挑起。
这世上,敢跟他大眼瞪小眼,不畏惧他凛人气势,甚至敢一再挑战他怒气底限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雷光恒,你过得好吗?”明知不应该,明知他不可能认得她,夏恬馨终究还是按捺不下心中渴望──想知道他真实近况的渴望。
听她用着无比熟稔的口吻问自己,雷光恒阴柔的眉宇皱出一个川痕。她以为她是谁?
“同学,快点放手。”男特助不好动手,担心被赖上个性骚扰罪名那就麻烦了,只好严声厉色的命令她。
第1章(2)
以前的她,几时被他身边的特助吼过,他身边的人见到她,无不亲切有礼,谁敢惹恼她这只暴躁小猫啊。
一时之间,夏恬馨的倔脾气也被挑起了,忘了自己的灵魂正寄宿在别人躯壳,撇头睁亮那双大大的星眸,瞪向男特助。
“李元修,你今天是吃错药,还是出门前忘了先通肠!”
特助闻言大愣。这……这个女学生怎会知道他的名字?
雷光恒眉间的褶痕加深,很自然的将她与特助联想成旧识。“李特助,你认识她?”
“不认识!”李特助立刻喊冤。
雷光恒也没心情深究,垂下琥珀色的冷眸,瞥向她拧在袖管上的白皙小手,口气森寒的亲自下令:“放手。”
就算是两人吵得再凶,也从没见过他这副宛若冷血修罗的模样,夏恬馨不由瑟缩了下,大概是这副躯体太常受到暴力相向,灵魂寄宿久了,连她原本的个性多少也受到影响。
怕归怕,她还是没撒手。“这半年来……你过得好吗?”
听见半年这个敏感的时间量词,雷光恒像被激怒的兽,长眸眯寒,像是想把眼前所见的每样东西都撕裂。
他不言语,狠狠甩开夏恬馨的手,用力之猛,害她倒退了好几步,差点跌跤。
知道这个女学生踩爆了大Boss的地雷,李特助往前一站,适时隔开两人的视线接触。
“总裁,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为了不耽误时间,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对上雷光恒野兽般的怒眸,李特助的背一瞬间全湿透了。
夏恬馨好气,好急,好恨!
为什么上天当初不让她死透算了?结果现在灵魂寄宿在别人躯壳,把她弄得都快精神分裂,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更别奢想说出来会有谁相信。
假如她真冲到雷光恒面前大喊:“我是柯宥心,跟你结婚两年多的柯宥心,你又气又爱的柯宥心!”她想,下场十之八九不是被当成精神病患带走,就是被看作妄想接近他,故意编造荒谬谎言的花痴女。
看着雷光恒逐渐走远的伟岸背影,夏恬馨凝聚的泪珠已然滑落,浸湿了年轻秀丽的脸蛋。
直到那抹烙印在灵魂深处的高大身影完全消失,她才走到玻璃门前,端详起自己,浓浓的陌生感,以及对未来的不安再次袭上心头。
有时候,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是早该死去的柯宥心,还是代替夏恬馨活下去的一抹失忆幽魂?
梦世代百货,地下美食街。
假日的用餐尖峰时刻,用餐区人潮满满满,清洁人员必须花上比平日快三倍的整理速度,火眼金睛片刻不得眨的扫描,只要客人一离座,十秒钟之内就得赶紧上前收拾善后。
“夏恬馨,你最近好怪。”同是假日兼职清洁人员的明菁整理着厨余桶,眼角余光瞟向正在叠餐盘的女孩。
没给回应,夏恬馨垂着鬈翘的睫毛,面无表情地将餐盘中吃剩的厨余倒入收集桶,动作不像往常熟练,残渣溅上深蓝色围裙,她闭紧双眼,忍下想呕吐的念头,强迫自己麻木继续。
看她不搭腔,明菁觉得自讨没趣,把心思转回手边工作,只是余光仍时不时地飘到夏恬馨身上。
她跟夏恬馨是因为这份工作认识的朋友,两人同样来自弱势家庭,她是经济状况不好的单亲家庭,夏恬馨则是有一个喜欢赌博又懒惰的继父。
夏恬馨的母亲身体不太好,是个药罐子,平常只能做点家庭代工补贴家用,她从高中开始就是半工半读,去年也幸运考上一间风评普普的国立大学。
半年前,夏恬馨为了赶赴打工,发生一场严重的车祸,昏迷了近一个月才恢复意识,差不多三个月前才回来美食街兼差。
可能是经历过生死关卡的磨难,夏恬馨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无论是个性还是脾气都跟以前不大一样。
“你继父最近还会对你动手动脚吗?”推动整理车,明菁觑向走在身侧的夏恬馨。
夏恬馨眼神张望两旁,观察哪张桌椅需要收拾,漫不经心的回道:“他上个月跟一群酒肉朋友跑去澳门赌博,没空对我动手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