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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页

 

  他记得当时在花墨砚的房间,接到医院打来的通知的那一刻,也有如此一模一样的感觉。那时他的身体与意识轻飘忽幻的仿佛悬空,直到下一秒突然清醒过来,才从空中坠落而下。摔落至坚硬的地面,全身被大石压著站不起身。

  而后他发现,他的身子已滑落至花墨砚那紫色的床沿。

  他不懂为什么,明明他的身体并没有皮开肉绽的血流不止,但却痛得无力站起。

  雨烈完全忘了自己是真的站起来,还是用爬的爬到门口。当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开了门的那一刹那,花墨砚惊讶的表情映入他的眼帘。

  他的眼睛直视著花墨砚眼里的星空,“我爸去世了。”他说,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语气,断断续续的。

  “走吧。”花墨砚说著,然后将他拉起。

  “于是她带著我去处理我爸的后事。”沫宇觉得,雨烈说著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仍然是从遥远的地方飘忽著过来,乘著风却脆弱的差点被风吹散。

  此时他们坐在沫宇家客厅的沙发,与那时花墨砚与雨烈并肩而坐的位置相同。沫宇想起当时的情景,突然有些不自在。

  “事情都处理完了吗?”话刚出口,沫宇就后悔了,主动提起别人的伤心事,似乎有点失礼。

  但雨烈并没有在意。“处理的差不多,原本我爸欠下的债务,也因过世而一笔勾销。”他自嘲似的笑了笑。“但我也没有继承到他的财产就是了。”

  简单来说就是,负债比遗产多的意思吧?沫宇不是很懂民法的部分,但她明白如果只靠雨烈一个人,是没办法处理这么复杂的部分。果然,是因为花墨砚在旁边,雨烈才能从煎熬中走出来。

  真的已经走出来了吗?沫宇观察著雨烈的侧脸。总觉得过了一个月之后,他变得比之前还要成熟许多。或许该说是苍老?沫宇也不是很确定。总之,原本雨烈的眼睛下方只有卧蚕的地方,却多了微微的眼袋。

  那是忙碌而操烦留下的轨迹。

  “对了,我已经满十八岁了。”雨烈“呀”的一声往后陷在柔软的沙发中。“所以才能骑机车载你。”

  沫宇想了想,以认真的神情转头看向倒得不成人形的雨烈,开口缓缓说道。“你骑车的技术稳得不像初学者。”

  雨烈听了之后顿时语塞。隔了一些时间,他才冒著冷汗说:“对,我以前偷骑过。”他不好意思的抓著头。“你最近常跑去EVEN NIGHT喔?刚刚那句话有点像陆炜或彦玖会说出来的话。”

  “嗯,常去。”

  “去那做什么?应该不会酗酒成瘾了吧?”

  “去等你。”

  沫宇这话一出,雨烈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似乎感觉到一波异样的气氛流动于他们两个人之间,沫宇急忙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她。”

  毫无疑问,“她”是花墨砚。

  “当然。”

  雨烈笑得有些不自然。沫宇思考了一下,这时转移话题最为上策,于是她问道。“你们这一个月住在哪里?”

  “饭店。”说完,雨烈停顿了几秒,似乎在考虑是否要说出下一句话,他最后还是决定说出。“只有我们两个人。”

  “嗯。”

  沫宇淡淡的回答。雨烈没看见沫宇的表情,因为他将头转到另外一边,故意不去看沫宇接下来的一举一动,包括她眼里的情绪。他怕自己会心软得无法下定决心去问接下来的问题,心里还有好多疑问还没解决。

  “沫宇,你了解花墨砚吗?”

  “咦?”沫宇抬头看著雨烈,但他用后背回应著她。沫宇随即低头,无论是没有回答,或回答不出也罢,她不知道该怎么去答出这问题的一字一句。

  她不了解,也没有尝试过去了解。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是在讨厌花墨砚的情绪下生活,虽然现在并不排斥与花墨砚相处的模式,但她还是无法从讨厌的情绪中脱离。

  “我知道了。”雨烈似乎明白沫宇说不出的代表意义,他阖上眼。他知道接下来他要问的事,会是多么强烈的一场波动,但此时他的心情却异常平静,像是翻开小说时就已知道结局般的平静自然。

  雨烈吞了一口口水,然后开口。

  “沫宇,那你还记得大地震那天,你将多多刺死的事吗?”

  沫宇怔住看著他,雨烈睁开眼回头对视著,但隔了半晌仍等不到沫宇的回答。他看不出藏在沫宇眼里的,究竟是疑惑纳闷,还是心虚隐藏。就算他的目光快要透视沫宇的灵魂,也猜不出沫宇此时的情绪。但在容易被忽略的一秒间,雨烈却捕捉到沫宇飘移的眼神。

  最后,他决定替沫宇回答。虽然不确定这答案是否正确,不过或许他懂得沫宇目光的飘移代表著什么。

  “你不记得,却又隐约记得。”

  如同自己经历过的,踩在水里的不真实感。可能在脑袋的某个小角落埋藏著这样的记忆,但埋没于一大片的记忆海当中。虽然不记得,记忆却不是不存在,而是暂时被丢弃了。

  也不能说是失忆,记忆有时是可以依照意志力而操控著的。

  只要相信,就是真的。

  所以有些记忆才能一辈子都不见天日的躲藏在黑暗的抽屉中,直到某天被点醒,它才会苏醒。

  “……我不记得。”

  细弱又沙哑的声音从沫宇的喉咙里飘出,说完后却立即将眼神移开,不敢承受雨烈太过凌厉的目光。

  “你是真的不记得吗?”雨烈进一步逼问著,沫宇的肩突然抖了一下。

  “……嗯。”

  雨烈似乎能看见了沫宇肩膀上隐形的负荷,重得快把她的肩压垮,但她仍努力地向上提起保持平衡。需要有多大的力气?他想将她的重担挪下,虽然深知那担子移开后他看见的会是伤痕累累的肌肤。

  这么想著,雨烈克制不住地将沫宇粗鲁的拉起,走到花墨砚的房间后把门关上。沫宇没有反抗,但在门关上时却吓了一跳。她站在门边不敢上前一步,看著雨烈打开电视的电源,把画面切换到她很熟悉的画面。

  应该是说,那画面呈现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空间。她房间的格局在萤幕上一览无遗。

  第7章(3)

  像是一颗石头重击她的脑袋,瞬间空白得无法思考。身体似乎也不听使唤,像裹了一层石膏似的僵直站著,她只能眼睁睁的看著雨烈点著工作列的资料夹,寻找著某一天的档案。

  她的呼吸开始急促。她不晓得这档案的存在,更不晓得花墨砚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什么原因之下会拥有这些画面。她自己也不清楚,每当夜晚时那对著自己的镜头,到底有没有录下任何东西。沫宇一开始以为有,但后来发现,她的动作只不过是一个“仪式”,为了让自己能安心入睡的仪式。

  所以她自然也不明白,花墨砚是怎么又为什么入侵到她的电脑,透过她的镜头达到“真正”的动作,而非只是空壳的仪式。

  她想阻止雨烈继续操作画面,却怎么也无法往前迈开一步,连想大喊的声音都被锁住,声音堵塞在她的喉咙不知该如何发出。

  异性恐惧症很久都没发作了,但此时产生了跟那相同的症状。她不自觉的捂住嘴,害怕从胃部涌升上来的东西会从嘴巴倾泻而出,她已经无法分辨脸上的是汗还是泪,不冷,她觉得温热。热得像是有一盆滚烫的开水从头顶浇下,两颊火辣辣的有些难受。

  在呼吸开始上气不接下气时,她仿佛听到一句雨烈说了一句:“沫宇,对不起。”

  她惊讶的抬头,却瞥见萤幕上的画面刚好为地震发生的那一刻。她止不住自己的眼睛盯著画面看,场景晃动的让她头晕。萤幕上的多多因为地震而惊醒,惊慌失措的跳上床扑向正睡著的自己。下一秒,沫宇倏地睁大眼。

  如果自己不是当事人的话,她可能会怀疑画面中的女孩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她的表情像是惊恐的猫,全身的毛竖起表现出防备的姿态。沫宇看见自己从枕头底下抽出一道银色的闪光晃过去,多多那毛茸茸的身躯便不再动了。

  自己的身体以无法想像的速度迅速地染红,如果是因为跳进红色的大染缸就好了,沫宇心想,但深知是不可能的事。

  她在萤幕里的眼神仿佛被抽离般,飘零的无所依,多多伏在她的身上,她动也不敢动。

  蓦地,她的门被打开。花墨砚进入了画面里。

  然后,一片死寂的黑暗无预警地笼罩整个画面。“怎么没了?”她不禁脱口而出,声音被解锁了,但她后悔问了这么一句。

  “当天的画面只有这样。”可能是花墨砚把后面的画面删掉了。后面那句雨烈并没有说出,那只是他的猜测,或许花墨砚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处理多多的过程。

  他相信,处理多多的只有花墨砚,沫宇并没有参与。花墨砚不会让沫宇参与后面的过程,如果沫宇接触的话,她对整件事的印象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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