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悍虎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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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页

 

  东福看着义女离去的纤细背影,一口气叹得十分虚弱,他怎么可能忽视得了她眼底层间的那抹踌躇不舍呢?

  若真能舍得,又何必犹豫呢?

  虽说已经答应了不为她说话,但是,他是个只差一口气没走的老头子了,相信老天爷会原谅他临死之前违背一次承诺吧!

  那一天,东福在见过几个熟人之后,在夜里睡觉时,就这样静静地咽下最后一口气,撒手人寰,享年六十七岁。

  在简单的办完丧礼之后,沈晚芽将义父火化,打算带着他回到家乡去,但是,她知道自己在离去之前,有一件事情非做不可。

  “澄心堂”,这个她从儿时就一直很喜欢进出的地方,她一身素白穿过了两棵大银杏树之间,秋深冬临之际,金黄的银杏叶将整个“澄心堂”里里外外给染得金黄一片。

  “芽儿。”问延龄见到她的到来,一脸的不舍与心痛。

  这些日子,她坚持不让任何人协力帮忙,独力完成了东福的后事,将他的灵位与骨灰坛子都先暂厝在寺庙之中,每一件事情的细节,她都办得十分妥当,完全无愧她“万能小总管”的美名。

  “叔爷。”沈晚芽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拉着老人家,笑着走到了桌案旁,将食盒给搁到案上,“芽儿今天做了两样很简单的下酒菜,要来跟您把最后一壶桃花酿给喝完,可能做得没有凤姨那么好,请您多多海涵了。”

  “丫头,你到底想做什么?告诉叔爷。”看见她一脸淡定的表情,问延龄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闻言,沈晚芽扬起了一抹徐浅的微笑,心想不愧是看着她长大的老人家,果然很快就猜到了她的来意。

  “我今天是来向叔爷告别的,我要离开‘宸虎园’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盒里的下酒菜给拿出来,这两道菜色,是当年秦爷爷教她做的,是做法相当容易的鱼干花生与辣香白蛋。

  人人都说她万能,其实倒也不尽然,她只会做几道简单的菜色,再加上这几年手艺生疏了,一时之间做得不是很好,她想如果知道自己今天要烧这两盘下酒菜,一定会更努力的精进自己,让疼爱她的长辈吃到更美味的佳肴。

  问延龄听说她要离开,好半晌反应不过来,但是,他心里却没有意外,知道今天的事情早晚是要发生的。

  那天,当东福见他最后一面,单独向他说了些话,说沈晚芽在他死后,可能也会跟着离开“宸虎园”,到时候,还要他这位叔爷多帮忙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尽快。”她笑着说道,很感谢老人家没有开口挽留,“不过今天,除了来跟叔爷告别之外,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您,在芽儿离开之前,有件事情一定要对您说清楚才行。”

  问延龄看着她认真的眼色,点点头,“你说,叔爷听着。”

  “咱们喝酒吃菜吧!”沈晚芽笑拉着长辈坐到已经张罗好的食案前,也跟着一起在他身边坐下来,“咱们慢慢吃酒,让我慢慢告诉叔爷,因为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叔爷在收拾细软,为什么?”

  问守阳听完归安的禀报,怔愣得无法接受。

  归安一脸认真,看着主子震愕的脸色,憨直的语气听起来有点不痛不痒,“听说,是要跟着沈姑娘一起离开,要回去东总管的乡下老家。”

  这一瞬间,问守阳内心的激动到了他再也无法按捺的地步,“你说什么?谁要离开?”

  “就太叔爷啊!”

  “我是说跟谁?”他揪住归安的衣领,大声咆哮道。

  “就……沈姑娘啊!”归安一脸委屈地缩着脖子,就像只缩头乌龟似的。

  问守阳松开手,让手里的归安一时站不稳跌坐到地上,他转身走到门边,看着门外萧索的临冬景色,脑袋就像是被人夷平般一片空白。

  她要走!

  她为什么要走?

  当初不惜以死相逼,就是为了要他答应让她留在“宸虎园”,为什么突然就说要离开了?

  第8章(1)

  砰砰砰!

  一连串重重的捶门声,像是要把沈晚芽的寝房门板给敲出大洞来。

  “开门!”问守阳站在门边,心如火焚般急切。

  她要离开“宸虎园”!她即将就要不在了!这一刻,在他的脑海里只被这个念头给占住,什么都无法再思考了。

  “快开门!”他的咆哮声悍然得就像是要震惊天地一般。

  就在这时,在他眼前的两片门板,被屋里一身素白的女子缓慢开启,见到他的到来,她露出了讶异的眼神,淡淡的,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欺近她,将她一步步逼进屋子里去。

  “我该告诉爷什么呢?”沈晚芽笑着回答,转身要从他面前走开,却被他给擒住了手腕,再也动弹不得。

  “你要走,至少也该当面向我告别才对!”问守阳说话的同时,看见了她已经收拾好行囊,那一只搁在床边的小包袱,简单得教人难以想象她待在这园子里十数年的光阴。

  她舍弃了很多东西,其中也包括了他!

  闻言,她微愣了下,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想来是叔爷那里走漏了风声,却不知道是他闹着要跟她一起离开,存心要把她即将离去的舍弃闹得满园皆知,好让问守阳知道。

  “说不见我的人,不就是爷您自个儿吗?”她泛起浅笑,“在您眼里,怕早就没我这个人存在了,见与不见,又有何分别呢?”

  “为什么改变了心意?你不是说过想要一直留在‘宸虎园’,不走的吗?”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口悸了一悸。

  “那时候,我以为天下之大,只有‘宸虎园’能待,可是,现在我有可去之处了,自然是要离开!新的去处较之于‘宸虎园’,反而是我可以待得更心安理得的地方,我没有理由不去。”

  沈晚芽的嗓音柔柔淡淡的,别开如水般澄净的眸光,不愿直视他。

  “更何况,这‘宸虎园’再大,总也有四面墙在,你说不想见我,而我闪避得再好,哪天可能还是会教爷给碰见,与其到时候让你下令撵我出去,倒不如现在自个儿离开,也能走得体面一些。”

  她绕过他的身边,想要闪开他,却立刻又被他高大的身躯给堵住去路,她对于他这几近幼稚的举动感到气恼,却只是别开脸,一句话也不愿再多说。

  “我不准你走。”他低吼的嗓音之中充满了不容否决的霸道。

  沈晚芽好半晌不能反应,瞬而轻笑了声,回眸瞅着他阴霾的脸庞,“爷是犯胡涂了吗?是您说不想见我,如今,我终于要离开了,这是遂了您的愿,您该高兴才对。”

  “不过是一时的气话,你就逮住不放了吗?”说出这句话时,他心口微微一窒,直瞅着她,深邃的瞳眸里透出一丝对她的责怪与气恼。

  沈晚芽微愣住了,随即泛起一抹困惑的浅笑。

  “爷把晚芽给弄胡涂了,爷说了什么气话,我又逮住了什么呢?对不起,爷一直都说对了,我真的很笨,难怪一直不讨您的欢心,可是爷刚才说的话,我是真的弄不明白,对不起。”

  “你是存心要跟我装胡涂吗?”他忍不住咆哮,“你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不会不懂我的意思。”

  “所以说到底,爷是不肯让我走吗?”

  “对,留下来,我要你留下来!”

  “为什么?”

  “不为什么,总之就是不准你离开这里,去任何地方!”

  “你这个人……怎么就这样蛮不讲理?”她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不敢置信这男人怎么能够吃定她到这种地步?

  就在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觉得自己能够切割与他之间的牵扯,他以为自己只要说一句话,就又可以什么都不作数了吗?

  “蛮不讲理又如何?总之,你不准离开,不、准。”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

  “总是这样。”说着,沈晚芽泛起一抹苦涩的轻笑,“不准就是不准,想要就是想要,总是这样,不想别人是不是也会难受,这些年来,你有想过晚芽的心情吗?想过我也会难受吗?”

  说完,她仰起美眸,直视着他的目光,要他给个答案。

  “我……”他被她的话给堵得一时无言以对。

  “你是主,我是奴,自始至终,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不曾改变过,自始至终,在你的眼里,沈晚芽不过是一个从属,那日占我清白时,你是爷,没问过我一句话,要纳我为妾时,你也是爷,没给我选择的余地,就连不要我了,你仍旧是高高在上的爷,说一句话就能让什么都不作数了,你从来就没问过……”

  她顿了一顿,柔软的嗓音透出哽咽,“没问过我一句:‘你愿意吗?’你从来就没问过一句,我愿意吗?”

  一颗豆大的泪珠子,随着她话声滚落下来,沈晚芽瞅着她面前的男人,这个主宰了她一生的男人,此时此刻,她竟说不出自己究竟是恨他,怨他,又或者依然在心里对他有着无法自拔的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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