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三年前从边关稍稍离开透透气时,在苏州偶遇芙蓉与兴儿的父亲,他们的父亲是一位远近驰名的大夫,因此我拜入他们父亲的门下,每三个月就会至他们家中住上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每天学习医术,以及和他们一同上山采药、制药,直到去年师父过世才停止。
原来如此,外传八王爷一年会出宫三至四次,就是到他们家中呀!狄宁在心底这般吓囔。
除了师父以外,他们姊弟俩并不晓得我的真实身份,只知道我在朝廷当官,所以他们才唤我一声哥哥。
隐匿身份交朋友嘛!只怕芙蓉姑娘知道你是王爷,就会吓得不敢同你亲近是吧!还强迫我唤你什么澈哥哥,有芙蓉叫你澈哥哥就成了,何须一定要我呢?狄宁宁挑了挑眉头,心底有说不上来的烦躁。
所以我和芙蓉、兴儿已经是三年的老朋友了。
是呀!与他们是三年的朋友了,跟我只不过认识不到两个月。狄宁宁动了动嘴,高兴不起来。
她一点也不喜欢小心眼的自己,摇了摇头,企图将负面情绪抛到脑后,却不期然听见芙蓉温柔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这夜,李澈认为时间已经太晚了,所以请花大妈准备了两间房间让姊弟俩睡下,也强过走夜路回客栈休息。
狄宁宁认为偷听别人说话是不道德的事情,况且依她的视力也无法赏月,
索性转身想回房里,却在下一刻听见芙蓉的声音,令她的双脚犹如被钉住般动也动不了。
“澈哥哥,你老实回答我,另一位查案御史是个女的,对吧?狄宁宁没能听见李澈的回答,想必他是点头默认了。
“澈哥哥,你跟她是什么关系?瞧你们好像挺熟的?”芙蓉追问。
狄宁宁呼吸一璧,急切的想知道李澈的回答。
稍后,李澈低沉的嗓音徐徐响起,“我与她是朋友,她的父亲生前要我留心照顾她。”
“所以澈哥哥只是尽义务了?”芙蓉反问。
因为看不见李澈的神情,所以狄宁宁不晓得他的沉默代表什么意思,但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的心宛如被利刃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的切割着,她想,也许他这些日子以来的示好都只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所以主动要对她负责罢了。
“你爱她吗?”芙蓉又提问。
狄宁宁什么都没听见,四周一片安静,她晓得自己没有必要再听下去,咬着牙,跨出步伐,逃离这个令她心痛如绞的地方。
站在芙蓉面前,被她用那双清澈的瞳眸直勾勾盯着,李澈敛眸沉吟,其实不需要思考,根本不必内省,他再清楚不过自己内心的感受,除了狄宁宁外,从未对一名女子有过这样的感受。
夜风轻拂他披散在身后的黑发,双手负在身后,看着被他视为小妹的芙蓉,薄唇浅勾,低沉的嗓音在皎洁月光下十分清晰,坚定得不容一丝撼动--
“是,我爱她。”
第9章(1)
沿着山丘开凿的羊肠小路上,一个身穿雪白男装、身形却窈窕的人坐在马背上,拚命的宾士着。
狄宁宁手握缰绳,策马狂奔,只想赶紧办完事,在中午前回到县城。
稍早,天方亮,她彻夜难眠,总算挨到天明起身,至户外走动,却见领路大哥一早就在宅院外张望着,当他一见到她时,如获至宝,马上上前。
“御史大人,昨日李御史交给小人的铁针的确是用来针灸马匹的,而且我还把这针交给专医畜生的大夫看过,他说全国只有来自隔壁县城一名唤作铁哥的铁匠才能做得出来,又说针柄部分刻有一个铁哥专属的印记,因此大夫敢断言,铁针的确出自铁哥之手。”领路大哥一边说话一边将用帛布包裹的铁针还给狄宁宁。
“你是说隔壁县城的铁哥,是吗?”狄宁宁再次跟他确认。
“是这样没错的。”领路大哥用力点头,“只不过我听说铁哥这两天要到其他县城喝侄子的满月酒,一时半刻不会回铁铺,不晓得现在走了没?”
“什么?”狄宁宁心下一怵,暗忖着,铁哥也许会记得同他订制铁针之人的相貌,若错过这次与他确认的时机,下一次还要再等多久啊?
她看向领路大哥,要他告诉自己通往隔壁县城的方向,接着头也不回的奔向马厩,牵了一匹白马,翻身上马背,往隔壁县城狂奔。
并不是埋怨李澈同芙蓉感情好,兴儿又缠着他说了好几个时辰的话,而是昨夜用晚膳时,她听见他们的对话,李澈说明日一早要再到红霞村一趟,看看村民服药与痊愈的状况,并要挨家挨户找寻有无破案关键。
芙蓉与兴儿都是懂药理的人,所以他们姊弟俩当然也举手表示愿意前去帮忙,而她什么都不会,去了也帮不上忙,所以吩咐领路大哥,在瞧见李澈时通知他一声,说他们两位查案御史分别行动,晚间再至下榻处交换今日得到的消息。
狄宁宁的双脚夹紧马肚,纤手握住缰绳,不断催促马匹加快步伐,一定得要赶在铁哥离开铁铺前,同他确认怀里的这两根铁针究竟是何人订制的。
圆月高挂天空,人民纷纷回家歇息,天地间此刻是万籁无声。
李澈在未时由红霞村回到县城,发现早该回来的狄宁宁依然不见踪迹,便不顾芙蓉与兴儿的阻拦,发了疯似的策马往隔壁县城狂奔。
然而当他抵达隔壁县城后,问了铁铺附近的居民,他们才说今日午前的确有一名俊俏公子来找铁哥,只不过来得不凑巧,铁哥在一个时辰前已经离开铁铺,前去喝侄子的满月酒,他们好心的报了铁哥离去的方向,便瞧见俊俏公子跳上马背,沿着铁哥可能会行走的路线追去。
李澈听了,马上顺着好心人手指的方向前往寻找,直到圆月高挂,却还是不见狄宁宁的踪迹。
他是逢人必问有无看见狄宁宁的踪迹,而最后一名在酉时看见她的人指着通往山上的山间小路,他连灯都没有时间举,策马直冲暗黑的山林,直到马匹无法快速行走陡峭又有耸天树木繁密的林子后,他将马放生,徒步行走在暗藏危险的夜间山林里。
“宁宁!宁宁,听到回答我!”李澈声撕力竭的大叫,但耳朵听见的只有虫鸣与夜行动物踏在落叶上发出的声响。
他不晓得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喊了多少回,脚步毫不停歇的往山顶走去,口里一声声都是痛彻心扉。
“你绝对不能有事!宁宁,你不能有任何事情!我与你都还没开始,怎么能结束呢?”
他从来没有这么想哭过,一颗心仿佛被吊在空中摇摇晃晃,下一刻跳出喉头都不足为奇。
“宁宁,我的宁宁!你在哪里?”
眼眶泛热,他真恨自己怎么没有拦住她独自前往人生地不熟的县城。
李澈想起狄宁宁夜间视力瞬间下降外,一名娇弱女子被困在外地,找不到回家的路,该是多么心急如焚。
“宁宁!你在哪里?”他不晓得这是第几次呼唤她了。
突然,他听到若有似无的声音,侧耳倾听,果然发现那是属于狄宁宁的呼救声。
“在这……我在这……”
李澈像是发了疯,循着声音狂奔向前,在途中就算被树干绊倒、被尖石划伤,也不曾停下脚步,一直到看见她的白色衣物全染上泥泞,睁着一双眼却像瞎子般什么也看不到,总是冷静自持的绝美面容如今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他才放心的顿了顿步伐。
“对不起,我来迟了。”他冲上前,跪在地上,得要用力抱住颤抖的身躯,才能清楚的感受到狄宁宁的确回到他身边。
狄宁宁在天黑之后,犹如置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世界里,她是紧张的、无助的,但是知道自己一定得要想尽办法活下来,因为她在人生最困难的时候想起了他。
是李澈那双总是流露出呵护关怀的眼眸,仿佛鼓励她不能放弃,就算黑夜夺去她的视力,她依旧告诉自己毋需惊慌、不用害怕,一定会有办法活下来的。
一直都忍住不哭的狄宁宁,在听见李澈过快的心跳声、闻到他身上的檀香气味时,委屈、惊诧、慌忙才后知后觉的朝她袭击而来,眼眶火速泛红,泪眼婆娑的用力回抱他修长的颈子,在他的肩上号嚎啕大哭。
刻意隐藏的内心情感已经溃堤,漫过她为自己筑起的心墙,任由激狂的爱恋充斥胸臆。
“有我在,别怕,你的身边一直都会有我。”李澈像哄孩子一般拍着她的背部,极具耐心的安慰她。
一直到狄宁宁收起眼泪后,李澈这才将她打横抱起,瞥向身侧山崖下的小村庄里家家点燃的烛火,看起来犹如满天星子,但是他没有时间可以好好的欣赏,迈开步伐,毫不费力的抱着桥弱身躯,往山底下的小镇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