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提出这种指控,他也会感觉到痛苦难过吗?想到这,她稍感安慰,可他接下来说的话,再度让她破碎难合。
“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
这四个字比他方才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具有杀伤力,若不是她坐着,只怕会腿软瘫倒在地,碎成千万片。
她是他的妻子呀!她的品性,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还不清楚?……不!也许真的不清楚,她手抚着额头,内心苦笑,就像她也不再清楚他了——在经历过目前所有的一切之后。
他到底还有多少面目是她所不了解的?
“证据……”她再次望着他。“证明我是共犯的证据是什么?”
他深吸口气。“除了汪志方的证词,其他——没有,但——现在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你的清白,旧账的的确确就是你做的。”听到这话时,她已经没什么感觉,原来所有情感绷到极致后,竟是一片木然。
她缓缓向后滑开椅子。“既然没有证据,那就等找到了,再来跟我说你知不知道——我是不是共犯?”
“思仪,如果你是清白的,你得协助我证明。”
“不要!”
“思仪!”他脸上冷静面具开始滑落。“你……”
“偷钱、收回扣、做假帐已经是犯罪行为,如果你找不到证据证明我有罪,且仍抱持着不相信的心理,那你可以请检调单位协助。”
“思仪,我没有不相信你,可我需要证据来服人!”再也忍不住,他面露痛苦地说道。
她冷漠望着他。“我很清楚自己有没有跟任何人共谋这整件事,但不知道要提供什么证据才能证明清白。”停顿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口中的‘共犯’意义是什么——打从我进公司以来……我只知道出问题的时候,是跟顶头的财务主管报告,从来没人教我可以越级到总公司报告处理,事实上我也不曾想到这一层,对我而言总公司是总公司,跟我们公司是隔着海,处在两地的不同个体,我的责任是做对帐,做好分析报告然后送给负责主管,再由他们上报,如果我这样守分的行为是错的,那我认了!但,我可以坦荡荡地告诉你,对于主管们‘偷窃’公司财产的行为,我的确一无所知,如果说——因为我做好了他们所二父代’的工作,正好协助了他们的犯罪行为,那我只能……”嘴唇微微发抖,咬牙。“认了,若要因此受罚,也只能说——随便你们,但是——”她巍巍吸口气。“无论是在良心和认知上,我自认无愧!”语毕,她推开椅子,往外走去。
“等等!思仪!我们话还没说完——”官霖亦站了起来,急切地唤住她。
她手握住门把,然后转过身子。“我不想说,也不想再听你说下去,如果你想要把我开除掉,随便你!我不在乎!”说完,门一把拉开,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原来一直挂在官霖脸上的冷漠神情,立刻垮了下来,会议室另一头的门打开,嘉峻走了出来,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禁摇头说道。
“真是的!你干嘛用这种死人态度跟她说话?”他在另一间办公室透过监视器观看他们的情况,差点就忍不住冲进来以缓和他们之间的情绪。
“我……”他无心为自己的态度辩解,现在最重要的是证明她的无辜,他得把她叫回来,把事情问得更清楚,只是他走没几步,人便摇摇晃晃,一个踉跄地往前摔,嘉峻眼明手快赶紧将他扶抓住。
“喂!小心点!怎么了你……”看到官霖的脸色发青,嘉峻忍不住骂道:“你搞什么呀?干嘛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官霖没有吭声,这八天,几乎没有正常的吃跟睡,完全埋头调查工作。
追查几个可疑的会计项目后,怀疑汪志方跟厂商之间可能有不寻常的协议及往来,便立刻针对此做深入调查,没想到愈查愈教人心惊,尤其发现子公司几个高阶主管全都涉入时,震撼更大。
透过合法的签约购进高成本的原料,取得合法的凭证付款,之后厂商私下送回扣金给参与的相关人员,几年下来,每个人至少取得不当款项达千万以上,可以说是以最明目张胆的方式掏窃公司的金钱。
在取得涉案人员与厂商之间往来的帐户资料,证据确凿后,便开始约谈涉案者。
汪志方便是由官霖亲自审问的,把所有的证据都摊在汪志方面前,让他无从狡辩,只能认罪,要他供出所有参与犯罪的人员时——
汪志方看着他,突然笑了。“你确定要我把所有人供出吗?”
他全身绷紧。“为什么不呢?”
他猛地揪住汪志方的衣领。“你休想栽赃给她!”他眸中烯着恨不得将对方撕成碎片的怒火。“证据呢?”
“以你的权限想要包庇她也不是不行啦!不过你想想——若不是你老婆配合,我们也不会那么容易瞒得过总公司呀!”汪志方笑嘻嘻地说道:“至于证据嘛……”眼珠子转了转。“刚金后谢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需要实质的金钱,你可以去找,找到就可以定罪了,找不到也没关系,念在夫妻一场,你就放过她吧!”
官霖整个人如遭重击地松开汪志方的衣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汪志方的,这辈子从未如此混乱过,如果思仪真牵涉其中,他该怎么办?该如何处理?
嘉峻对他说道:“接下来的事你别出面,由我来接手调查。”
“不!我来!由我亲自来处理。”官霖低头看着手指上的婚戒说道。
只是,亲自“审问”思仪的过程,令他的五脏六腑几乎要翻了过来。
第9章(2)
嘉峻倒了杯热水给他。“刚刚你跟思仪之间的对话我都听了,我相信思仪是无辜的,她对汪志方那群人所做的事完全不知情,这是连会计师们都找不出的漏洞,她一个小职员,又如何能洞悉呢?”
“——我也相信她应该是无辜的……”望着她那无法掩饰心思的脸庞,听到汪志方所做的事,流露出的震撼和不敢置信时,便明白她是真的不知情,只是……
“那你干嘛还用那种咄咄逼人的态度对她?”
官霖盯着前方某一处。“我的心告诉我——她不会做这种事,可我的理智却告诉我,一定要拿出真实的证据,唯有如此才能证明她是真正的无罪!可是——”
嘉峻摇摇头。“如果一直找不到证据证明她的清白,难道你就再也无法相信她?”
官霖一时哑然,他想说:“不!他会相信她!”但……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
“你不该亲自审问汪志方,看到你,免不了心生怨恨,自会胡说八道,为了回报你,大可把思仪拖下水,存心让你不好过。”
官霖没有回答,两眼直盯着地板,对嘉峻的话恍若未闻,脑海反覆出现一个意念——为什么他不能无条件的信任她?!
想到那爽朗的笑颜,会对自己在意的人掏心掏肺,她总是能让他感到温馨和快乐——就只因为她说了“妥协”二字,便让他开始质疑所有一切,包括她的人格?!天!他做人什么?
他霍地站起,一把摊开一脸困惑的嘉峻,快步朝会计部走去。
此时的会计部已乱成一团,由总公司调来的财务人员已经进驻,进行接管的工作,所有人员都准备接受调查访谈。
在那群人中他没看到思仪的身影,他拉住王敏惠:“思仪呢?”
敏惠看到他,脸立刻拉了下来。“不知道,应该要问你吧?思仪进了会议室后,就没有再回到这来了!”她冷冷地说道。
官霖立刻放开她,她的包包还在位置上,可到处都找不到人,直到赶至一楼,询问看守警卫时,听见思仪苍白着脸,捧着肚子坐进计程车时,他眼前顿时一黑。
天!孩子……
护士先握着思仪的手腕,一边看着手表,一边默数脉搏跳动次数,接着熟练的将点滴速度调好,便轻声说道:“若还是感到不舒服或者有什么需要?按下那个召唤铃就可以了。”
“好。”思仪勉强出声道谢后,便疲倦的闭上眼。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她的宝贝就……停!不要再想下去,医生说,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让情绪平缓下来,不愤怒!不激动!不要痛苦!不要伤心!
总之,什么都不要想,让脑袋一片空白就对了。
这里是离公司最近的妇产科诊所,之前她就有留意着,就是为了预防万一,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她伸手轻抚腹部。
宝贝,你要坚强喔!要一起跟妈妈撑住,妈妈接下来可能还是会忍不住发脾气,但绝对不是不要你,你要支持妈妈,要支持!
反覆在心中轻喃,直到腹部那间断的抽搐慢慢减缓,任黑暗慢慢覆盖住她所有的意识……
只是——即使已睡着,泪水仍像有自己的意识,不断地从紧闭的双眼中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