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晚追着他的身影,而他彷佛不记得有她的存在。
至少再看她一眼就好吧!最后一次眼神交会,让她默默道再见就好!
但当她再次追上柏凛风的眼,他却只给她一个没有温度的凝视,低下头,又对那个像沈霏的女孩,露出许多年以前,曾经让她心碎的表情。
那是他从来不曾给过她的深情凝视。
他本来就不要她,她到底在作什么梦?
不知何时,大厅渐渐静了下来,然后有人尖叫出声。
柏晚香什么也没听到,只是看着柏凛风的方向。
对了,本来就是她自己爬上柏凛风的床,他都一再强调了不是吗?说到底她那些自我调侃与安慰,只是在掩饰自己苦恋不成的伤悲,原来她终究也成了那千千万万个伤心而悲惨的女人之一
柏凛风终于朝她走来了,也终于正眼看着她了,多好?如此这般她就可以说服自己了无遗憾地离开。柏晚香露出微笑,却发现天地在旋转……大厅的地板上不知何时出现一摊血,而且一再被踩踏而变得更怵目惊心,原来跳舞的人们纷纷退开,人声渐渐鼎沸,这才发现那些血是哪里来的。
柏晚香的小腿到脚踝,蜿蜓地流下深红色的血,那不像生理期的经血,倒像小产导致的血崩,没完没了……
在柏凛风惊恐而不敢置信地朝柏晚香飞奔而来时,她已经像断了线的木偶娃娃,倒在血泊中央。
柏晚香的男伴吓傻了,而柏凛风怒吼着,推开只会呆站在柏晚香旁边的男人,一把抱起失去意识的柏晚香。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了吗?可是她没力气逃开了。
第9章(1)
那煎熬的二十四小时,柏凛风真希望从没发生过。苦难还没结束,真相已经先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医生来问柏晚香的先生是哪一位?他还一片茫然。
“柏小姐有三个月身孕……”接下来的话他听不清楚了。
父亲急召他回家,他不想理,只想守在柏晚香病床边。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口不择言,可是就是觉得受伤,觉得愤怒。
他也知道柏晚香不可能有其它男人……这就是他有恃无恐的地方吧?他知道她爱他,从很小的时候眼里就只有他,所以他能够任性地对她予取予求,相信她绝不会离开他。
可是她终究离开了,冷淡地,无所谓地,远走五年。
也许他害怕她其实没有那么爱他。柏凛风握住她有些冰冷的手,包覆在掌心,不自觉地喃喃自语。对不起。以后他不会再任性了,快点好起来好吗?原谅他这次,他一定会学着当一个好情人,好丈夫,甚至是好爸爸,这一次他们的天使来不及出生就走了,一定是因为生他的气,他保证会改变自己,让天使重新回来投胎成为他们的宝贝。
对不起。以后她爱吃什么他都会留给他,再吃光所有她最讨厌的食物,绝不会再对她发脾气。
对不起,以后他绝不会再出口伤人了,其实说出那些话他也不开心,他只是像个任性的孩子在对纵容他的人耍脾气,今天起他要学会当个成熟的男人,只有她对他耍脾气的份……
不知过了多久,柏东海和两位夫人赶来了,魏青琳紧急让医院把VIP套房的楼层净空,因为接下来的家庭伦理大悲剧,柏东海绝不希望有外人在场。
魏青琳焦急地在病房外踱步,还真像个心疼女儿的母亲,天晓得她担心的却是另一回事。
柏东海会怎么裁决?她得第一时间知道,才好走下一步!魏青琳打定主意,快步走回病房。
“你该死!”柏东海怒吼,魏青琳心想她大概刚好赶上重头戏了吧?
“我会娶晚香……”
啪!从没打过儿子的柏东海赏了柏凛风一巴掌,何止气急败坏,半条老命都快飞了,他胀红着脸,浑身颤抖地指着柏凛风怒骂道:“你这个畜生!晚香是你的亲妹妹!你娶她?你说得出口?”
“怎么可能?你不是……”他突然住口,这才明白,就算父亲当年被逼着结扎,也不等于他就绝对无法让魏青琳有身孕。
还真是山崩地裂,青天霹雳,魏青琳站在门外,努力眨着眼想挤出泪水,与病房内的狂风暴雨彷佛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这厢嘶吼怒骂,那厢失魂落魄,一旁还有一个在哭天抢地,简直像世界末日。还好她精明能干,先遣走了所有人,要不,明天早上报纸头条就是柏家兄妹的乱伦血案!
然后,不出所料,受到太大刺激的老爷子抱住心脏,昏过去了,而柏凛风脸色惨白,像化作了雕像,或者他会是下一个晕倒的对象?而那个没用的正妻想当然耳只会哭。结果还是要靠她!魏青琳翻了翻白眼,老爷子的遗嘱也不知改好没,在没确定自己后半辈子的靠山前他可不能挂掉!魏青琳悻悻然地,快步喊医生去。
这可以算因祸得福吗?柏晚香静静地坐在窗边,窗外是初春的纽约街景。本来还伤脑筋要怎么让柏东海放人,这下倒好了,闹出丑闻来的女儿得赶快往国外送,她在那么重要的场合,简直像自己去站在舞台中央表演如何优雅地小产,八卦杂志绝对不会放过,柏家由本来的低调以对,到最后干脆放风声说她和谁谁谁在交往,总之得找个替死鬼,不能让更大的丑闻被揭露。
而她也不用烦恼要再和柏凛风碰面,只怕这辈子除非柏东海蒙主宠召,他们“兄妹”俩都不会被允许见面。
一了百了,她真幸运。
只是窗外的雨景映在她脸上,她脸上的泪水又映在窗上,斑斑驳驳地,好像哭尽了一生的沧桑。真奇怪,在台湾时,那些情非得已的背叛与误解,让她觉得自己正被分解撕裂,她竟然感觉自己真像个肥皂剧里的悲情女主角,那么可笑,却该死的那么痛!然而飞离台湾,跟那个男人隔着一片太平洋,在她心上凌迟的却不再是荒谬的情节与谎言。
而是思念。
她想她有一点明白那些悲惨的女人,无论如何都愿意忍耐的原因了。
他会忘了她吧?甚至偶尔想起她也只剩疙瘩,这个他从没爱过的女人不仅是他妹妹,还无可救药的迷恋他。
所以这样的结局应该是好的。至少她不会时时因为思念难熬,像个疯狂的女人一样偷偷地跟踪他,而等到他们终于能够见面的那天,也许两人都已经发鬓霜白,他说不准发福了,还儿女成群……这样很好,她迷恋的是他俊美的外表,所以到了那一天也许爱情早就随着衰老的臭皮囊而腐朽。
这样很好……
柏晚香抱住膝盖,像鸵鸟一般,把破碎而压抑的呜咽深埋,也许只要能藏起来,哭过的痛过的,都可以不算数。
流言纷纷,而他放弃任何缠斗。柏凛风好几天没去公司了,柏东海又还在住院,母亲劝他振作也无效。他不知道待在哪里才好。房间里有柏晚香的影子,书房里也有,办公室也有……后来他决定躲在书房,至少那里还不曾被他邪恶淫秽的欲念污染过,他不曾在那儿与自己的亲妹妹翻云覆雨,不曾以各种理由要她酊合他的冲动。
真实的面纱被揭露开来,他由复仇使者变成强暴自己亲妹妹的恶棍,瞬间所有过往记忆都变得难堪。
他一点也不意外自己藏在酒柜的酒空空如也,忍不住轻轻一笑。其实有点宠溺,有点睁只眼闭只眼,以前他会藉题发挥,找她麻烦,现在呢……
他真心地笑了,真心地坦白自己并不在意把喜欢的东西与她分享,却无法逃开心酸。
他开了一瓶自己不那么爱喝的酒,只喝一半,就坐在书房盯着桌上一盘未了的棋局与棋子,看了整夜,思绪由漫不经心,到恍惚游历从前,最后又回到眼前的棋局,然后他发现了,柏晚香一直在让他。她的黑皇后本来早可以围死他的国王,她让了不只一步两步,他却被心魔遮蔽了双眼,盲目攻击。就像那些羞辱与凌迟,她早就可以选择转身走开,而他不会赢得任何胜利,只会深陷自怜的悲惨与愤怒当中。
总是这样,领悟到来时,早已于事无补。
柏凛风抹了把脸,站起身。至少他可以终止那些伤害她的流言。
外面许多人猜对了,他们兄妹乱伦,柏晚香怀了孽种又流产,才会让他颓废失志。而柏东海对这些猜测所做的补救,就是不承认也不否认柏晚香的身世。
他至少得振作,或假装振作,让乱伦流言不攻自破,虽然柏晚香那晚的小产已经让她不可能再回到台湾,至少柏家所处的圈子不会接纳她。
晚香在美国会过得好吧?台湾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柏凛风握紧拳头,痛恨起那些嗜血的绯短流长。
没关系,从今天起,他这个哥哥会保护她,会为她挡下这世界所有冷酷无情的伤害…… 也只能以哥哥的身分保护她。这份认知伴随的酸楚多么难以承受,几乎令他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