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唐雁停下了脚步。
‘表小姐,我是青云堡的管家──老李,跟着堡主十年了。’老管家拦住她,阻止她离开的脚步。
唐雁抬眼,看见的是一个年近八旬、白发皤皤的老人家。‘李管家,我要离开这儿,请你让一让。’她强忍住泪水,不想让外人看见。
这时,她没有心思与他话家常。
然而老人家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反倒握住了她的手。‘表小姐,请你听我老人家说几句,说完了,你若要走也不迟。’
唐雁不语,他却自顾自地说下去。‘十年前,我正好七十岁,因为年轻时好勇斗狠、不学无术,弄得妻离子散,晚年身无分文,只落得在城门乞讨。那年,堡主才十六岁,却已经闯下了名号,有自己的产业。他恰巧路过城门,什么也不说就收容了我这个无用的老人,还要我当管家。就这样我跟着堡主已经有十年了。’
‘你──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唐雁不明白。
‘表小姐,堡里,还有许多像我这样的人。全是堡主收容我们,外边的人都以为堡主冷血无情,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表小姐,任何人都可以说堡主冷血,可这话从表小姐你口里说出来,可是伤透了堡主的心哪。’老管家说着,眼底泛起了泪光。
‘我──’听见这样的话,想起骆剑飞当时脸上的神情,她一颗心整个儿揪紧。
难道,她真的伤了他?
这老管家听见了他们所说的一切吗?
‘堡主从十三岁起,就一个人北上……’
‘十三岁?!’那还是个孩子啊?‘他的爹娘呢?’
‘这事,堡主从来不说,但多年前的一个晚上,堡主喝醉了。我听见他喊着爹娘,问他们为什么要为了自己的情人而丢下他……那天之后,我没见堡主再沾一滴酒。’老管家说到这儿,忍不住拭泪。‘堡主他,是个可怜的孩子。纵然看起来不羁,还有人说他冷血,可他的心肠比谁都好,也比谁都寂寞……’
剑飞──她在心底唤着他的名。
原来,他有那样的过去。想起他被爹娘抛下的情景,她按住胸口。那是怎样的痛啊!难怪,他不肯信任何人。
难怪,他要用钱买一门亲事。
那么兰心的私奔和离去,岂不又再次触痛他的伤口?!难怪他会那样待她,如一头受伤的黑豹!
她的黑豹──
突然,她的委屈和伤痛全都变得不重要了,她心疼的是他的伤、他的痛。
但,她该怎么做?
‘表小姐,自从你来了之后,堡主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他开始懂得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
‘是因为我?’唐雁虽因这话而心喜,却不敢轻信。‘不是为兰心?’
他真的在乎她?
可,她是跟着兰心一块儿进青云堡的啊。
‘当然是为你。’老管家笃定地回答。‘表小姐,我跟着堡主这么多年,不可能看错。他从来不曾这样在乎过一个人,尤其是女人,难道堡主对你的情意,表小姐你不曾感受到?’
唐雁一怔。
不,她只是──不敢相信、不敢接受。
她突然领悟──如果她都不敢相信,那么受过伤的他,又怎么敢信任她,这是多么简单的道理,但她却被自己的感觉蒙蔽了。她只顾着自已,却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的感受。
‘但是,他娶了兰心。’她抬眼。
兰心不才是他要的妻子?纵然兰心走了,但她怎知,他心中还有没有兰心。
老管家忍不住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连谁爱着谁都看不出?表小姐,我知道你深爱着堡主,光从你的眼睛我就可以看见;而孟小姐,她根本从未爱过堡主,但如果没有她,堡主也不可能遇见你。现在孟小姐也走了,你真忍心弃堡主于不顾?’
‘但他──是他要我走……’想起方才的情景,她又忍不住心痛落泪。
‘他要你走,你就走?’老管家再次摇头。‘表小姐,你会是那么柔顺听话的女人吗?如果真是如此,那我老李也不想留你了。因为你连自己的真爱、幸福都不懂得把握,这样的女人,配不上堡主。’
她是柔顺听话的女人?他要她走,她就得走吗?
是啊,她怎么这么傻。
她唐雁向来是勇往直前、无惧于一切的。
他爱她,她可以肯定。
连兰心都可以为了成嘉放弃一切,留下了这大好的机会给她;而她,又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属于她的幸福。
‘老管家,多谢你这一番话。’
‘表小姐,我都说了这么多,你仍执意要走?!’
唐雁摇摇头。‘当然不,往后的日子,还要偏劳你了。’
老管家松了口气,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他就知道,这表小姐会留下的。
唐雁望向骆剑飞的方向,忍不住微笑。
这头难缠的黑豹──
除了她,没有人可以驯服!
第九章
当他一大清早在后花园看见她时,他的心跳几乎停止。
幻觉?
是因为他过度思念而产生的幻觉?他不是已经告诉自己,他不再为任何人付出,也不再爱。但为什么,当看见她的身影时。他却仍动容心颤?!
他甚至想,如果真的是她,他宁愿承受可能失去她的恐惧,也不愿她离开他。多可笑的矛盾,他自嘲。
‘早啊。’她朝着他露出笑容。
他一怔。
那幻影竟然发出声音?骆剑飞,你是不是疯了?!
她看出他的疑惑,走近他。一手搭在他厚实的胸膛。‘昨晚,睡得可好?’她低喃,声音里有着明显的诱惑。
‘你──你没走?!’他这才如梦初醒,所有的思念旋即转为冷酷。‘我不是已经叫你滚出我的视线,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他推开她的手。
一瞬间,她露出受伤的神情。
但她不肯放弃,再次靠近他。这回,她打算给他多留一点空间。
循序渐进会是个好主意──尤其在面对一头受伤的黑豹时。
如果他现在还在生气,色诱似乎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本来,我是要走的……’她看向他,欲言又止。
他不语。
见他不肯配合答话,她才又耸耸肩继续道:‘可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所以又决定留下了。’
‘事?’他皱眉。
原来,她并不是为他而留下。
是什么事,令她去而复返?
‘对。’她点头。‘有件事,我始终想不透。我想知道,为什么我好不容易帮了你,你却又让兰心离开?为什么我偷偷离开青云堡,你却要追出来。大老远把我捉回?’她挑起一道秀眉。
‘你留下来,就是要听我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他冷言相对。
‘怎么,不敢回答?’她挑□。
他不作回应。
‘原来,豹子的胆子都这么小啊。’她出言挑□。
‘什么?!’骆剑飞皱眉。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都说胆子大的人是吃了态心豹子胆吗?我以为豹子的胆应该很大的呢,还是,你这只的特别小?’
‘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听出了她话中的讽刺,他的剑眉不自觉地扬起。
‘不是吗?我以为你是因为爱着兰心才娶她,可没想到,你却把她让给了成嘉。如果你不是怕成嘉,那就是不爱兰心,我想了很久,前两者都不可能,所以只剩下唯一的可能,那就是……你根本‘不敢’爱任何人!’
他一震。
‘我从未爱过孟兰心。’
‘这么说来,你是怕成嘉喽?’她故意问。
‘那是不可能的事。’他嗤之以鼻。
‘嗯?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告诉我你深爱兰心?还要我留下帮你赢得兰心的爱?’地敬作不解。
‘我──’
我只是想留下你、得到你──他在心底回答。
‘所以说到最后,原来你还是一头胆小豹嘛。’她作出结论。
‘住口!你又再胡说些什么!’什么叫做胆小豹!她简直在诬蔑他‘北地黑豹’的威名。
‘前两个都不是,那就是第三个啦!要不你告诉我,你曾经爱过任何人吗?你‘敢’真正爱一个女人吗?’她逼近他。
他捉住她的臂膀。‘唐雁!我警告你,别再随便诬蔑我的名号,我骆剑飞不曾怕过任何人、任何事!我不爱孟兰心、更不可能怕那姓成的,我当然爱过女人,而且,我唯一爱过的女人就是──’
你!
他陡然住了口。
‘是谁?’她急切地问。
望着她眼底近乎顽皮的神采,他忽然发现,他竟让她玩弄于股掌之间。但,她为什么要留下?
真只是为了问这些问题?
问了之后又如何?
她究竟想知道些什么?
看她的神情,不像生气、也不像是伤心,反倒……像是有些欣喜?!他十分讶异──他是那样不留情地要她滚离他的视线,而她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欣喜?
她脸上的神情,像极了猫儿逗弄着老鼠的愉悦!
从什么时候起,他北地黑豹在她眼里,竟成了一只──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