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亮到天黑,从早上到晚上,只见左靖南呆坐在房中,像是失了魂般,一动也不动,已经有整整一日了。
“看来,左大夫这一次打击不小呀!”与药铺老板一同站在房外的华甄多,不忍卒看的道。
“可不是?”听及言,药铺老板彭福泰微微动容,随即用力瞪眼,啐了一口道:“那个ㄚ头也真是够折磨人的!好端端的,硬逼着左大夫得还她人情,这倒好了,人家左大夫够实诚,答应娶了她,她却来个始乱终弃,新婚的头一晚就跑得不见人影,这岂不是摆明了糟蹋人嘛!”
好……
她说。
就如你所愿吧!
原来……这个愿,不是愿意、不是接受、不是释怀,而是再一次伤他心的意思吗?
那声‘好’彷佛还回响在耳边,如今却成了最尖锐的刀,一下又一下,刺穿了他的心肺。
他那么、那么的相信她,以为她会感动、会了解、会……
倏地,碰的一声,忽闻房中传来磅然巨响,左靖南一记拳头重重敲击在桌面上,刹时震得茶几杯匡啷作响。
他真是愚不可及,蠢到了极点!
他怎么会去相信一个受命于天魔教,甚至于忠诚天魔教,如狐狸一般狡诈的女子所说的话?
她不杀他,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仁慈,他还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爱情吗?
“呵……”他轻声笑了,但笑声中有着苦涩。
此时此刻,他多么痛恨自己的无能,就算知道她本就无意嫁他的念头,他还是无法消除心中对她的眷恋。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在心底问自己,真的能够接受她就这么离开自己,然后毫无遗憾的度过余生?
不,答案是否定的。
倘若,选择是把双刃剑,翻来覆去都是痛,那么,他宁可再狠狠的痛过一回,也不绝枉此生。
这时,浅搁在桌上紧紧握拳的掌,缓缓的放开,而一抹久违的邪异笑容,再现他浅抿的唇畔,一双银灰的眸子底,更是闪过了一道阴鸷的目光,犹如流星划过天际留下的耀眼残光。
一旦,当神已无力,那便是魔度众生……
又是一个令人厌恶又寒冷的冰天雪夜。
一道纤影却在这样恶劣的气候中在布满霜雪的深夜山谷之间不断奔逃!
呼、呼、呼……清瘦的身子几乎被不断翻飞落下的霜雪所掩没,小脸也被雪气冻得红通通的,四肢更是被积雪冻得发麻、僵硬,却仍是跄跄踉踉向前迈着沉重的步子,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她拼命的跑、拚命的逃,已经不知道这样过了有多少天了,直到身体再也不能负荷这样的追赶,才忍不住停下脚步,倚着沾满雪花的松木,轻喘调息……
这时,冰寒刺骨的雪花,仍不停自天空片片落下,柳绢儿身上仅着一件单薄的丝衫,根本抵御不了渗入骨髓的冰冷寒气。
犹记一个多月以前,她无视于天魔令,错过了毒杀玉面修罗的最好时机,消息传回总坛,师尊震怒,派出教中两大高手前来捉拿她!
令人无法喘息的索命追捕,已经连续三天三夜了,那两个鬼难缠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在客栈发现她的行踪之后,便如影随形,日夜突袭,让她怎么也甩不掉。
最惨的是,经过昨夜一场缠斗,她被击伤了双臂,完全失去使用毒针的能力,只能借着一身俊捷的轻功,趁隙摆脱了来人的追捕。
喘息未尽,背后传来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她猛地睁开了双眸,全神贯注的倾听,虽然细如微风,但那的确是人的脚步声。
在如此静寂的深山中,只有内力深厚的高手,才能够不发出一点声响,在接近目标物之前,丝毫不惊动到对方。
糟了,一定是那两个鬼难缠追上来了!
思及此,她一咬牙,奋起余力,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向前奔逃,此刻四周一片雾白冰冷的空气,就像是一根根锐利的刺,不断扎在她的身上。
就这样,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又走了多远?也数不清自己摔了多少次跤?直到意识逐渐不受控制的开始模糊,倏然向前扑倒的那一刹,在一片蒙蒙眬眬的白茫雾气中,她见到了一双怒目横眉,对她盛满了无比怨怒的黑亮眸子……
第9章(1)
梦中的他,一对眸子是青灰色的,就像远山一样的遥远、冷淡,也像周遭的雨雾一般银灰,但他眸中的一抹微笑却完全破坏了那色调,在凝视她的同时,转为柔和而蒙眬,像是刚被暴风雨侵袭过的海洋,闪闪发亮。
“我喜欢你的眼睛,就像夜光珠一样……”她在沉睡的梦中呓语喃喃:“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这个傻瓜……”看着宛若稚子般无助的她,这些日子以来不断积蓄在他心中的怨怒,也早已化做一声浅浅的叹息。
轻柔地抹去她脸颊上令人心痛的泪迹,左靖南摊开一双坚实的臂膀,紧紧将她收拢入怀。
好温暖喔……彷佛他就在身边似的,他的手是那么样的温暖,他的嗓是那么的低柔,轻声低唤着她,让她心中感到无比的安慰。
她好喜欢这个梦喔,真希望她能一直停留在梦中,再也不要醒来……
“醒醒,绢儿……你听得到我吗?快醒醒……”
受到他的轻抚,梦中的她彷佛在汪洋中攀到一块浮木般,一双纤臂更加紧抱着他,在梦中继续寻找她最初、也是最深刻的爱恋。
由于她紧抱着他的颈项,两片衣袖随着她高举的动作,滑落至她肘边,露出她一双白晢小臂,这时,追寻她足迹而来的左靖南,也意外发现了她臂上出现了多处大小不一的骇人紫斑!
“这?!”当下,他心一惊,立即为她诊脉。
她的脉象时而强轫平稳,时又浅缓沉凝,经过再三推断,前者代表的应是喜脉,说明她此刻腹中已孕育有他的骨血,然而后者的脉象却十分险恶诡谲,是身中奇毒的征兆!
确定脉象之后,他心中顿是苦涩不堪,几欲放声大叫,来宣泄此刻心中难忍的悲愤。
当柳绢儿幽幽从梦中转醒时,便发现自己在一片幽暗的山洞中,并且被一个庞大的身体紧紧搂抱在怀。
最令她感到诧异的,是一抹低抑而克制的哽咽,不断从她顶上传来,抱着她的这个坚实的身子,浑身肌肉紧绷如石,还不住微微轻颤着。
她挣扎地仰起头来,看到的是一张灰白而紧绷的俊容,他的面颊也是湿的,他的悲痛清楚地摊在她的面前。
是他?“你哭了……”她呆愣地凝觑着他,分不清是现实、亦或仍在梦中,“刚刚你还对我笑呢!”
她娇憨般的言语,彻底捣碎了他的心,想给她一丝微笑,可是嘴唇在悲哀与罪恶感与的重重枷锁下动弹不得。
“是吗?”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充满了感情。“那么,如果你胆敢对我以外的男人动心,我可是会杀人的。”
“你威胁我?”闻言,她小嘴微噘,瞪了他一眼。
“是。”只见他将湿润泛红的眸子迎上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所以下一回,你若再胆敢再未经我这个做丈夫的同意,就擅自离家出走的话,我一定会狠狠抽你一顿屁股!听见了没有?”
他眼中流露出来受伤的神情,撕扯着她的心,她一定不知道,决定离开他的那一晚,她是下足了多大的决心?
真正害怕失去的--其实一直是她。
她笑了,美丽的眸子里盈满了泪水,无法抗拒用指尖轻抚那一对深蹙的浓眉。
“不再见你,是因为唯有这样,你这一辈子才会永远把我记在心底。”她干涩的说:“所以,我学着放弃你……”是因为我太爱你。
最后一句,她没有勇气向他倾吐,她又怎能在对他表明心迹之后,告诉她倾尽一生爱恋的男子,她的命,将不久矣?
“为什么要放弃?”他口气中有一丝的不以为然。“我都还没放弃,你怎么能先放弃?”他轻吻着她潮湿冰冷的发,双臂圈上纤细的腰,将她抱了起来。
“你身上的毒,我一定会想办法为你解的。”说罢,便要将她抱离洞穴,欲带着她回到京城。
“别白费力气了,我身上的毒,是解不开的。”她阻止了他,澄澈如晴空一般美丽的眸子,此刻却闪过一丝哀伤:“这种毒,就连你这大名鼎鼎的左神医都医治不了。”
“一定能解的!”左靖南不信:“我也用过毒,还有什么毒是我解不开的?”
“绝命丹,你也能解?”她痛苦而茫然地看着他,泪水在眼眶里闪亮,声音哽咽,珠泪欲滴。“那是师尊亲手炼制的毒药,在我接下天魔令前,是师尊亲自让我服下的。”
一颗泪珠滑下她的脸庞,她深吸一口气,试图镇静。“此毒,诡谲万变,只有师尊能解。”
“那好。”他的眼中有危险的讯息。“既然是他给你服的毒,我就上天魔教找那个魔头取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