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槐夏昂首拱手,气势如虹,声音淡然却坚定的说:“启禀皇上,小民云槐夏,于光天化日下,金氏皇宫中淫迫民女安瑛姿,罪大恶极且罪不可赦,如今只盼皇上大发慈悲,请赐小民自尽。”
在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的情况下,他奋力转身旋冲,一头撞向实心雕绘的朱红石柱,咚的一声,撞得头破血流。
“槐夏!”安瑛姿只觉得头晕目眩,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冲到云槐夏的身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欲伸手扶他,却又怕自己的扶持不当反而对他制造更多的伤害。
他强行撑起身躯,披头散发,血伤怵目惊心,却冷静异常的看向金氏皇帝。
“你这……你这……”金氏皇帝瞠目结舌,根本没在听云槐夏说些什么,而且早已因眼前的这一幕而惊呆了。
“皇上,请您原谅瑛姿,小民自尽便是。”云槐夏重复一遍方才的话,而且再度转身,朝原先的石柱再度撞去。
“不要这样!”安瑛姿简直要崩溃了,双眼急遽泛出血丝,亦猛然望向金氏皇帝,“皇上,也请降罪于民女,是民女勾引槐夏在先,罪孽深重啊!”后发却先至,果真也奋力冲向石柱。
“不!”全场的人倒抽一口气。
金氏皇帝还来不及喊人抢救,云槐夏却已经先反射动作的将激动的人儿从旁拽住,两人一起扑跌在地。
不顾自身伤势,云槐夏急切的检查着安瑛姿的伤势,“你疯了!不知道这样会撞死人吗?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吗?”
“那应该是在说你吧?你……”当他的鲜血淌落到她的脸上时,她立刻忘记自己想责备什么,只是慌张的为他抹去一把鲜血,又一把。“不要……为什么抹不完?呜……不要……快来人!谁快去叫大夫来呀!”
对喔!金氏皇帝这下才找回声音,“快,宣御医过来!”
众人登时因为回过神来而惊惶,整个场面陷入一片兵荒马乱中……
谣言是一团愈滚愈大愈离谱的雪球,往往与真正的事实相差十万八千里远。
“听说了吗?金夏商号的槐夏公子和安氏商号的安姑娘在宫内殉情哪!”
“为什么?”
“好像是……皇上颇为中意安姑娘,有意选她入宫为妃,但她早已和槐夏公子情根深种、私订终身了,两人遂双双在皇上的面前以死明志。”
“好壮烈,好感人啊!”
“是啊!唉,皇上也真是的,怎么可以拆散这对有情人呢?这样还能算是明君吗?”
“喝!你怎么这样乱说话?而且也说得太大声。小声一点再继续讲,嘘……”
“嘘……我偷偷告诉你,我们皇宫东侧的宫女太监已经决定要团结起来,共同支持槐夏公子和安姑娘。”
“这么巧?其实我们皇宫西侧的宫女太监也正有此意。”
“那太好了。我们不妨再去皇宫南侧、北侧问问,说不定也会有人想加入我们的阵营……”
一票说得慷慨激昂的太监宫女渐行渐远,激切的言词声却仍余音绕梁,完整的落在他们方才驻足之处,以及站在转角墙边的人耳中。
“什……什么啊!”金氏皇帝偷偷听到,气到想哭。
“朕被谣传成棒打鸳鸯的恶人了?该死的奴才,朕真该一个个抓起来治罪。”
“皇上若真的这样做,皇宫里最后恐怕只剩奴才一人伺候您了。”同样躲在墙边偷听壁脚的,自然还有随身伺候金氏皇帝的毛公公了。
“哼!”金氏皇帝知道这是实情,所以才更不爽。“朕合该使恶显坏给世人瞧瞧,金氏皇帝究竟有多坏!”
“嗯……”
“你是何意?怀疑朕所说的话吗?”金氏皇帝觉得自己真要被人瞧不起了,不觉跳脚。
“皇上息怒,奴才只是想提点皇上,您就算是想当个暴君,也要有那本事与胆量才行。”毛公公温吞的回应。
“朕有的是本事。你说说看,朕有哪一点办不到来着?”
“那么,敢问皇上,您能办得到早朝不上,百事皆废,成天只沉溺声色犬马、酒池肉林里吗?”
“这……”金氏皇帝犹豫不决的沉吟。
“或者是为了博美人一笑,不惜裂帛点烽,将天子威望毁于一旦?”毛公公再问。
“那个……”金氏皇帝开始懂得毛公公反谏之意了。
“又或者您是否会因为忠言逆耳而滥杀忠良,使得弄臣当道且鱼肉子民?”
“够了,毛公公,别再说下去了。”金氏皇帝无奈的摆摆手,“没想到要当个暴君也不是一件易事,朕认输便是。”
“若皇上能够顺便原谅槐夏公子与安姑娘就更好了。”毛公公再乘机进谏。
“敢情好,说了大半天,你也是在替他们俩求情来着?”金氏皇帝斜眼睨向毛公公。
“奴才不敢。不过奴才也是为了皇上您着想,您若不原谅他们俩,还不是会气闷于心,届时气坏了您的龙体,又是何苦来哉?更何况您身为天之骄子,何必与您的子民计较这么点谣言?自是不与一般见识为宜。再者,依奴才所见,槐夏公子及安姑娘皆为认真负责之人,待槐夏公子伤势痊愈后,必然会偕同安姑娘自行挺身而出,向众人解释一切,澄清且捍卫皇上的名声,日后更必为皇上忠心不二的皇商。所以皇上现下需要做的,便是什么都不必辩解,命令御医,使用最有效的珍贵药材,将槐夏公子的伤势治愈即可。”
过了半晌,金氏皇帝才慢吞吞的开口,“好个驭心之术,毛公公。如此一来,朕不但对外收拾了人心,对内又为己拉拢了两名人才,够奸诈啊!”
皇上言词赞美,口气却有些不对,毛公公立刻听出来了。
“奴才该死,所言是否违逆圣意?奴才马上请罪……”
“请什么罪啊?朕又没说你说错了什么。”金氏皇帝觉得莫名其妙。
“咦?可是您龙颜不悦……”尤其是“不悦”这两字,活像是无形笔墨大刺刺的书写在金氏皇帝的脸上。
“喔!朕的确是不太高兴,因为你给朕出的主意实在是好极,朕气自己怎么没能自行想出这个主意……毛公公,你怎么瘫了呢?”
“奴才是被您吓瘫的……”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果真如毛公公所言,留在皇宫中养伤的云槐夏,以及坚持留守榻边照顾伤员的安瑛姿,的确察觉到众人对他们报以同情、鼓励的神色,再加上绘声绘影的蜚短流长,他们很快就悉知皇宫里流传的谣言内容。
“这下我们该如何是好?”若说察觉自己对云槐夏的情意后,安瑛姿有何明显重大的改变,便是迅速建立对他撒娇、凡事都想依赖他的习惯。
这没什么不好啊!她心安理得的告诉自己,在人前,她必须板着脸,端着架子,做好安氏商号的主事者,可是在人后,她也会想向人撒娇讨抱啊!若说有了云槐夏这个情郎的最大好处,就是他非常乐于提供她一个这样的怀抱。
“过来。”云槐夏瞧她一脸期盼,便自坐卧的床榻上敞开双臂。
第10章(2)
她低声欢呼,雀跃的投入他的怀抱。
头上仍缠有裹着伤药的布条,云槐夏俊美的脸庞增添几许憔悴与深沉,一扫以往年少气盛的毛躁感,取而代之的是对怀中人儿的疼爱之意,这光景着实温馨缠绵。
修长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娇躯,另一臂徐徐爱抚她散落肩背的鬈发,偶尔还会顽皮的以指尖拨弄、把玩一下,果然教原本挂心烦恼的她转移了注意力,朝他大发娇嗔。
“别这样玩啦!”安瑛姿试图板起娇靥,正经的警告他,小嘴却一直开心的往上扬起弧度。名副其实的心口不一啊!
“现下也不是玩的时候,我们应该要认真的想出一个办法,解决因我们而起,皇上却蒙受谣言所害的情况,不然皇上大怒降罪就糟了。”
“到时候我一定会力保你平安离开。”
“你在胡说什么啊?我岂会弃你于不顾?莫非是视我对你的情意如粪土?”娇靥骤变,安瑛姿恼了。
“不,我只是在做最坏的盘算,能保住一个便保住一个。”当然,他想保住的那一个是她。
“没这回事,要保两个一起保,要死就死一双。”她却拒绝接受他这番考虑,悍然宣布。
同生共死,做对同命鸳鸯……云槐夏低下头,啄吻她的小嘴,表达他的感动之意。
当然,他也只敢轻啄,不敢加深这记亲吻,以免星星之火二度燎原。那种隐私亲昵情事被人逮个正着,公开过一次就够了,千万不能重蹈覆辙。
但他仍是按捺不住,又低下头,连连啄吻她的小嘴,这才意犹未尽的叹息一声,轻轻颔首,算是同意了安瑛姿同生共死的要求。
那是说,如果他们商量好的计策应付不了金氏皇帝的话。
“云槐夏、安瑛姿,你们可知罪?”终于,金氏皇帝在一间宽敞的内殿里召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