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南方,铜镇。”童允绿这才道出自己出生地,不过她十二岁就离家流浪,现在也三个年头过去了。
龙羿天不语,铜镇那一区很贫脊,南方的叛军不多,可泰半是地头蛇打着叛军名义,行压榨百姓之实,所以他也可以想象普通百姓会有多苦。
想必她也是跟在商旅之中混进城来,西京锁城已经有半年之久,皇帝脚下又没有战乱,不少人都想进城避战祸,这半年唯一可以进出的,只有商旅与军队。
一想到四处争战,龙羿天就满心烦忧,他就算再擅战,也不会希望百姓与军队互相残杀……
眼看将军思绪转移,童允绿才松了一口气,一天的相处下来,她已经可以精准的明白将军的情绪,她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多精神去注意一个人,但是将军存在感实在太强烈了,让她在街头讨生活的人不自主的感到压迫。
希望他不要怀疑她是流民的身份,再度将她逐出城去,如果离开这儿她就得回去过啃树皮、扒菜根的日子,她真的好怕没东西吃喔。
到了将军府,龙羿天要林安跟他们在议事厅碰头,并下令不准凤图的打扰。
林安听闻童允绿被带了回来,讶异之余,也深觉这娃儿与将军府有缘。
“去请军师杜煞入府。”龙羿天也传唤军师,杜煞最近住在他的风流窝,西京最有名的妓院,兰芳楼。
“把这孩子放到后栏院去,那里应该没有什么麻烦。”后栏院,就是将军府最清冷的地方,远离主屋、各院落,在仆佣居住地方的后头。
龙羿天相信,就算凤图再闲,也不会特地跑到那地方去找麻烦,后栏院里住的都是些无家可归的老仆佣,过着退休的生活,种种菜、养养鸡。
林安等人闻言不由得点头,没错,那里的确是个好地方,连他们都常会忽略后栏院,更别说是专心于名利权力的凤图那帮人。
“小寺,带她过去,找个人帮她安排一下。”遣走两个孩子,龙羿天放松的靠坐在椅子上,望着林安与胡松,“我说,咱们兄弟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见外了?”
林安与胡松两两相望,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难道我当了将军,就不再是你们的兄弟?”
“当然不是。”胡松反射的回答。
“此话怎讲?”林安也有点被污辱的感觉,他们可是肝胆相照的一家人,从被比自己的更年轻的龙羿天从刀口下救了回来,他心里就这样认定。
“那为什么府里发生这种事情,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虽然明白他们体恤自己的用心,龙羿天还是很不能谅解自己。这些跟了他十几年的兄弟,是最了解他性格的人,知道他生性爱好自由,向来讨厌那些繁文缛节。
他应该要多跟他们沟通,不是一昧的把将军府这个沉重的包袱丢给他们,就自以为没事。当初皇上恩赐这座府邸时,一帮凯旋归来的兄弟没有半个人笑得出来,军师杜煞还怕他当场拒绝,场面一度尴尬。
想必他那时候的表情让这些纵横沙场的弟兄们留下深刻的印象,难怪这将军府住了三年都“彷佛”风平浪静。
“本来以为我可以处理的。”林安愧疚的表态。
“不想跟个娘儿们计较。”胡松耸了耸肩。
“凤姥的事是我连累大家,自然我应该要处理。”龙羿天叹了口气,“只是总是念那一份养育旧情,很难像处理公务那样公正。”他真的怀念以前住破屋,弟兄们喝点小酒言欢的轻松惬意。
“我们也是念在她是将军的奶娘,才百般容忍。”林安也同样无奈。
“还有,她很能牵拖,什么都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胡松补充说明。
这么一沟通,龙羿天忽然又觉得情况有点可笑,怎么他感觉凤姥带给他们一些生活乐趣?“那我该拿家法办她?”那种开玩笑的心情一来,龙羿天就忍不住了。
听到龙羿天煞有其事的问题,林安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很正经严肃,难道是开玩笑?
将军自从被南北乱事之后就不像以前常会跟他们开玩笑了,他都快忘记龙羿天以前会玩会笑的模样。
可胡松却没有察言观色的耐心,“这……揍一名老妇吗?”他很认真想了一下,觉得下不了手。
“这也不行,那我还能拿她怎么办?报官?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龙羿天开始自问自答。
“没那么严重,况且将军你就是官啊!”胡松笑了出,顿时,他发现将军是在开玩笑。
“其实跟我的职务没多大冲突,只是林安累了点。”胡松终于客观的发言。
“等会杜煞来,要他想个法子好了。”龙羿天也觉得此议题不好处理,如果他去出面指责凤姥,那只会让他们双方争执浮上台面。
要他真把凤姥撵出去,好像她又没做什么滔天大罪,于心不忍。
“将军,杜军师到。”门口通报的声音,好像说救星来了。
“让他进来。”
“将军,是不是圣旨下来了?”杜煞行色匆匆,“我刚才打听到伏远将军提议先攻南方乱党,再战北方联军。”这消息,让原本轻松讨论的三人立刻严肃了起来,大家都把家里的事情先抛脑后,国家大事比较重要。
第2章(2)
隔天,镇天将军又奉令出征北方,这一去就是一年。
这一年,平静的表面下,仍旧波涛汹涌。原本龙羿天是要交代军师杜煞为林安想想办法,可是遇上了战争,军师自然随着军队与将军一同到前线去了,林安只能自立自强。
几次与凤图交手之后,林安忽然感谢起那天胡松与自己请了童允绿一顿饭。
话说有天,凤图又动起府内人事的念头,甚至连后栏院都不放过,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名目可以把他们这些占着位置不事生产的人赶出去。
她亲自探访后栏院,想要先清点看看有哪些人、多少人,幸好童允绿因为贪嘴跑到厨房去找厨娘串门子,帮忙之余既可以闲聊,又可以偷尝个几口居安阁中奢侈精致的点心。
当童允绿拿着两个叉烧酥要回去孝敬后栏院里一个与她志趣相投的爱吃老人,远远的就发现所有人都被传唤到大太阳下,于是她就近躲到大树后头,想看看那个众人口中的姥妖怪到底想要做什么。
没多久,另外一个人竟巧合的与她选了同一棵大树藏匿。
“林总管?”童允绿忍不住啃起那个香味四溢的叉烧酥,低声惊呼。
“你是?”林安有点吃惊有人跟他一样偷窥,这丫鬟挺眼熟,只是他一时叫不出名字。
“是我啦!我是童允绿,你跟胡爷请我吃了一顿还把我捡回来,后来将军再把我捡回来那个。”童允绿笑嘻嘻的说,好像很高兴看到他。
这份喜悦也传染给林安,“没想到你长这么大了!”这句话可是出自肺腑,因为童允绿已经是个少女模样,跟当初发育不良的样子天差地远。
没想到才年余的光景,可以改变这么大,当初的短发已经过肩,平扁的身材也在平稳生活中产生曲线,脸颊更是透露出健康的红润。
“要感谢将军赏我一口饭吃啊!”童允绿微笑不减,不过她发现后栏院有动静,“你瞧!”
远远凤图正朝他们藏身之处走来,很显然是已经完成她的清点之行,要离去了。
两人连忙躲好,不想跟她打照面,多生风波。
“呼……她终于走了,可怜的爷爷们。”童允绿眼睛溜答的一转,“林总管要不要进来坐坐?”林安跟着她进去这他终年来不到两次的地方,没什么人搭理他。
“这里就是这样,别介意。”童允绿邀他到老人下棋的石椅上坐着。
“看来你适应的很好,没有被姥妖怪找麻烦吧?”
童允绿摇摇头,“今天是头一遭遇见,我刚巧闪过。”眼角瞥见爱吃爷爷渴望的在旁边徘徊,“爱吃爷爷,过来啊!”
“这是林总管,你应当见过的,来,这是叉烧酥。”童允绿不好意思的接着说,“刚才我偷吃掉一个。”
“不要紧的。”爱吃爷爷害羞的接过叉烧酥就连忙离去。
“爱吃爷爷人很好,就是害羞了点。”童允绿向林安解释道。
“刚才凤姥来应该没安什么好心眼。”看到这里气氛这么融洽,这些老人甚至不把凤图看在眼里,不知怎么着,林安有种放松的感觉。
童允绿一听,连忙抓个爷爷来问问。
林安一听到凤图问的那些问题,心里就有个谱了,等到老人离去,“我看她八成是想撤掉后栏院。”
“撤掉?她有这权力吗?”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童允绿悠哉的问。
“是没有,就怕她扯什么理由,闹到将军那里。”明知道自己跟着小女孩讲这些也没用,可是这一年来孤军奋战,唠叨可是堆积成山了。
“他们都怎么唤你?小绿?”童允绿耸耸肩,表示大家都跟他一样没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