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儿子脸上安详的神色,她也露出了微笑。这是多么幸福的年纪啊!年少不知愁,她伸出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脸。但愿他永远能这么知足快乐。
吹熄了灯火,水柔轻轻地站起身来。
‘娘?’小男孩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
‘小彦,你还没睡着吗?’她以为他已经睡了。
‘还没‥‥我还要听一首才睡‥‥’口齿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这孩子!水柔笑了。‘好吧,你要听娘唱哪一首,娘唱给你听。’
‘嗯,我要听那个‥‥那个什么梧桐的‥‥’
‘嗯?’
‘就是娘在我睡着时常常唱的那首嘛!’说完便像是被发现秘密似地坞住了小嘴。
原来他每次装睡,就是在偷听她唱歌。
水柔捉起他的小手,象征性地打了一下。‘下回不准再装睡。’
‘好嘛!’
水柔笑笑,开口便唱了。‘无主旨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歌声里有着浓浓的哀愁。
‘娘,’连小小年纪的他都听得出来。‘你在难过吗?’
‘没有,小彦听话,快睡吧i’为了掩饰心中的愁绪,她替儿子盖上棉被,转身别过了脸。
‘娘,小彦想爹,娘是不是也在想爹?’小男孩轻声地问。‘爹去山里打猎,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来看娘和小彦呢?’
水柔捂住了口,泪水不自禁地流下。她哽咽着声音道;‘小彦乖,爹爹很快就会回来看小彦了。’
‘真的?’小男孩露出兴奋的声音。‘等爹回来,我要告诉爹,小彦很乖,娘也很乖,小彦和娘都很想爹。’
‘夜深了,快睡吧!’水柔走出了房门。
来到中庭,水柔终于忍不住地哭倒在石阶上。
五年了,她以为时间可以帮助她忘了一切,但没想到,随着时光流逝,柳郎的身影在她心底不但没有淡忘,反而更加清晰。
每次看到儿子和柳郎酷似的小脸,她的心就一阵抽痛。不知是该感谢老天的用心,还是要埋怨老天的残酷?时光,就这样在分分秒秒的思念中过去了。
不知柳郎现在可好?他和小红的孩子应该也和小彦一般大了吧?他也曾‥‥像她这样想念过她吗?还是 恨她?她不敢再往下想,拭干了泪水,勉强自己站起身来。
忽尔,一只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
‘谁?你是谁?为何三更半夜闯入民宅?’水柔惊恐地后退,却被来人的大手紧钳住手臂,动弹不得。
眼前的人,一身黑衣黑裤,脸上还蒙着黑布,高大健硕的身形,肯定不会有人误会他的性别。唯一可以隐约瞧见的,是他那在月光下熠熠的双眸,看来竟是如此的 熟悉?
‘你‥‥你想干什么?你别‥‥别伤人,要什么我都给你‥‥’此时她满脑子所想的全是小彦和坊里人的安危,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要什么你都给我?’黑衣人在蒙面布里闷声笑道。‘如果说‥‥我要的是你呢?’
‘我引’
不待它的回应,他已纵身一跃,飞出了围墙,不见人影。留下仍因恐惧而不停地发着抖的水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0
回到自己的官邸,柳彦挫败地扯下蒙面,将自己重重地抛在椅上。
‘该死!’他怒吼。
‘将军,发生了什么事?’门外的守卫紧张地喊着。
‘没事,通通别进来!’柳彦吼回去,一拳敲在桌上,留下了个深深的印子。
水柔!那可恶的女人!回想着方才的情景,他的怒气再次攀升。为什么经过活足些年她仍是那么该死的美;甚至 更美了!
他双手握拳,忿忿地捶在桌上。
可见老天对她特别眷顾,不是吗?他本来深夜潜入锦绣坊,就是想先看看她,看她那背叛丈夫的良心是如何摧残她,但见到的却不是如此。
且令他不解的是 她为什么还带着他送她的银制耳钩和簪子?
月光下,她的肌肤-如五年前,晶莹剔透。水灵灵的大眼,也不见任何岁月的痕迹,唯一不同的是那成熟的少妇风韵,和淡淡的忧愁。
这却让她更迷人了。
她在哭,他看见了。哭得那么压抑、那么苦楚。
本来他以为他会因此而觉得大快人心,这狠心的女子总算遭到报应了,事实证明,她过得不快乐,不是吗?
无法克制地,他心中涌上一股冲动,一股想亲手杀了那个让她如此伤心的人的冲动!是谁?是谁让她哭得如此伤心?
他陡地冷哼。不论是谁,那个人绝不会是他。
我这是在干什么?惊觉到心中的思绪,他将手插进发里,恨恨地提醒自己。我是来报仇的!报复那个嫌贫爱富、不守妇道的女人!没错,就是这样;他抬起头,狠狠地望着前方。
我会让她知道,当年的选择,是她这一生最大的错误!
‘水柔,水柔,你在发什么愣啊?’千云唤着饭桌上呆愣着的水柔,有些紧张地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水柔这才回过神来。‘不,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要怎么回绝那笔生意罢了。’
昨夜的事,她没让任何人知道,为的是不想引起恐慌。坊里全是老弱妇孺,要是这事传了出去,大伙要如何能安心?
最好的方法,就是当做没发生过这件事。
况且,那个黑衣人既然没伤害她,应该也不会对其他人造成伤害,往后只要叫大家注意安全,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虽然这么想,但她心中仍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哦,是啊,咱们今天真的要上府衙去吗?’千云担心地问。长这么大,她还没进过官府呢!想起就不免觉得害怕。
‘我也不想,但这事若不早些解决,怕会有麻烦的。’她皱起眉头。‘等会儿小彦吃完早点后,咱们就动身吧!’
‘娘,你们要去哪里?小彦也要去!’小彦满口塞着稀饭,呼噜地说着。
‘小彦!饭吞下去再说话。’水柔摇摇头。‘娘和你云姨有重要的事要办,小孩子不能去的。’
小彦急忙将嘴里的饭吞下肚。‘可是小彦要保护娘!我也要一起去!’
‘小鬼!’千云拍了下他的头。‘净记得要保护你娘,那云姨你就不管啦i’
‘小彦先保护娘,然后再保护云姨i’小脸上的表情可是正经得很。
‘水柔,你瞧瞧,你生的好儿子啊,云姨白疼你了。’水云笑碎道。
小彦露出了苦恼的表情。‘云姨,不然这样,我先找个人来保护你,等小彦长大,再一起保护云姨好不好?’他一个人,没法子又要保护娘,又要保护云姨啊!
水柔和千云同时笑开了。‘好啊!’千云笑道。‘那你可要找个像你一样厉害的人来保护云姨喔i’
‘一言为定!’小脑袋点头如捣蒜。
央 釆 央
‘两位姑娘,不是本官要为难你们,这实在是‥‥将军的命令啊!’石县令边
擦着冷汗,边颤抖着声音说。‘请两位姑娘行行好,就接下这桩生意吧,要是你们不接,怕我这县令的顶戴也要保不住了!’
‘有这么严重吗?不过是一百件皮袄罢了,就算有事,也该是咱们锦绣坊,怎么会跟大人您扯上千系b’骆千云百思不得其解。
‘这‥‥两位姑娘有所不知,柳将军现在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说的话就像圣旨一样。这回他是专程到咱们镇上来的,要是得不到
他要的东西,你想我还有命吗?’
想起将军那凶暴的样子,才一皱眉,他就吓得快魂飞魄散了。
‘水柔,怎么办?’千云皱眉望着她。
‘这‥‥’
‘石大人,将军请水姑娘过堂-叙!’偏堂突然走出一名冷面俊逸的男子,传达将军的命令,瞧他的装束,很明显,是将军手下的武将。
‘太好了!’县令仿佛如获大赦。‘水姑娘,你要有什么问题,就直接对将军说吧,我...‥实在是做不了主的。’
‘好吧!’水柔勉为其难地颔首。‘就请这位官爷替我们带路。’说完领着千云一同走向那男子。
待水柔过了门槛,那男子竟挡住了千云冷冷地道;‘将军只请水姑娘一人。’
千云急了,唤着水柔。
水柔看了看那位官爷,又看看焦急的千云,开口道;‘不碍事的,千云,我去去就来,你先回坊里去吧!’
‘姑娘请回!’冷面男子仍面无表情地道。
千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一怔,像是在惊异从未有人敢对他这么做,才一眨眼,又恢复了原先冷然的表情。
‘水柔,你别怕,我在这儿等你的消息。’千云叮咛着,又瞪了那男子一眼,像是在说;‘要是水柔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没了!’
‘我知道,但你还是先回坊里去吧!’要千云一个女人家待在府衙里总是不妥,还是让她回坊里去等比较让人安心。
那男子不再看她,迳自转身走在水柔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