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得到吗?
天色渐渐地暗了,于澄美站在窗边,看窗外霞光斑斓的黄昏。
另一张病床的病人两个小时前出院了,病房内只剩她孤单一人,萧牧理说要去接她的家人来看她。
她在病房里等着,愈等愈心慌,愈等愈烦躁,为什么爸爸妈妈还不来?萧牧理该不会是骗她的吧?他会不会阻挠自己跟家人见面?
本来是担心吓到爸妈,才先让萧牧理代替她去向他们解释的,也许她早该自己主动打电话联系家人……
“美美?”
正胡思乱想时,一道温润微哑的嗓音在她身后落下。
于澄美心神一凛,缓缓旋过身来。
“美美,真的是你!”
唤她的是个中年美妇,一身名牌洋装,胸前戴着的珍珠项链,颗颗都是圆润晶莹,泛着乳白色光泽的极品,更显得妇人优雅高贵,出身不凡。
于澄美看着妇人美丽和蔼的容颜,喉间蓦地涌起一阵酸楚,明眸灼痛。“妈……”
她哽咽地唤,珠泪盈于眼睫,静静地闪灿微光,她很想投入母亲温暖的怀抱,却终究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从小的家教教会她压抑情感,于家人从来都是矜贵自持的,他们不会在外人面前流露激动的一面。
于夫人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抚摸女儿苍白的脸颊。“美美,妈妈总算见到你了,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知不知道我跟你爸有多想你!”
“对不起,妈,对不起。”于澄美温顺地道歉。究竟为什么她会离家出走呢?她真不孝!
“爸呢?他知道我在这里吗?”
“你爸爸去美国视察业务,妈已经通知他了,他说会尽快赶回来。”于妈妈温声解释,微笑地替女儿拭去眼角的湿润。
“那元祈哥……”于澄美还想再问,蓦地警觉,眸光流转,望向沉静地伫立于门口的男人。
萧牧理察觉她的视线,淡淡勾唇。“你们聊,我先出去走走。”
语落,他礼貌地对于夫人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于澄美复杂地目送他端毅如竹的背影,于夫人亦是若有所思,半晌,才低声问女儿。
“美美,怎么回事?你真的嫁给那男人了?”
于澄美听闻,身子一颤,苦涩地点头。“嗯,好像是。”
于夫人蹙眉。“你怎么搞的?你知道元祈一直在等你吗?”
于澄美震了震,明阵骇然圆睁。“我以为……我跟元祈哥分手了。”
“元祈可没跟我们这么说,是你自己突然离家出走的。”
可若不是和郑元祈感情生波,她为何会断然离开于家?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于澄美困惑不解,忍不住向母亲求救。“妈,我为什么会离家出走?”
她是于家的女儿。
那个在政商两界都赫赫有名、如鱼得水的于家,她死去的祖父是曾任国会议长的政坛大老,伯父执掌过首都市政,父亲负责打理庞大的家族事业,母亲兼任多家慈善艺术基金会以及妇女联谊会的主席。
她伯父有三子一女,可她的父亲只有她这个唯一的掌上明珠。
那她怎么会说自己有个哥哥?
既然她是出自名门的千金大小姐,又是双亲的独生爱女,当年怎会闹到要离家出走?
调查过妻子的背景来历后,萧牧理心中仍有许多谜题未解,但这些都不重要,他最在乎的不是妻子的秘密,而是她在失去关于他的记忆后,是否还愿意同他携手未来?
站在病房门口,萧牧理发现自己竟有些迟疑。
他不确定于澄美想不想见他。
于夫人来探望过女儿后,当下动用关系,直接打电话给这家私人医院的院长,不到一个小时,护理人员便准备就绪,将于澄美转移到专门供给VIP病人的豪华病房。
单单是一间病房,便占了约莫二十坪的空间,装潢风格贵气而优雅,采光明亮,室内用的都是低调奢华的名牌家具,分隔成卧房、浴室、客厅等多个区块,甚至还有个可以享受日光浴的户外阳台。
不像是住院,倒像是让病人来悠闲度假。
不愧是名门贵女的待遇。
而于澄美对于自己单单一人便占用了数倍于普通病人的医疗资源,似乎也觉得理所当然,医生护士们对她殷勤服务、百般奉承,她虽是保持礼貌的态度,应对进退之间仍不免流露几分矜傲自持。
那种气质很微妙,很难形容,不是高傲,也非盛气凌人,但言谈举止之间就是让你觉得两人来自不同的阶层。
别说医院的护理人员们有此感受,就连向来对人情世故淡漠的萧牧理偶尔也觉得格格不入。
但她是他的妻啊!怎会格格不入?
难道就因为她失去部分记忆,忘了他了,两人之间便划下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不!她不相信!
她是他的妻,是他深爱的女人,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将她拉回自己身边。
第2章(2)
下定决心后,他敲门,进了病房。
于澄美经过数日休养,情况好多了,不再虚弱地整天只能躺在床上,她坐在落地窗旁的蛋形躺椅上,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
“你来啦。”察觉他的到来,她淡淡一笑,不像昏迷醒来刚见到他时那么惊慌,满是警戒。
她可能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了,但他仍敏锐地从她眼里看见某种冷淡与疏离。
那令他心痛。
“嗯,我来了。”萧牧理回她微笑,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我带了些东西来给你看。”
说着,他递给她一个纸盒,她犹豫地打开来,发现里头装着一本厚厚的婚纱照、几本家计簿与日志。
“还有这个。”他又拿出随身携带的iPad,点开相片档。
“我把认识你以后我们拍的照片整理在里头了。”
于澄美没说话,愣愣地盯着纸盒,好半晌,才颤着手取出那本婚纱照。
看到自己穿着婚纱,甜甜地依偎着一个陌生男人,她瞳孔骤缩,呼吸凝断。
她一页页地翻阅,每多看一张照片,胸口便多紧窒一分,这个女人真的是自己,她笑得那么甜、那么幸福洋溢,她能看出她是多么乐意与这个男人成婚。
萧牧理,她的丈夫。
于澄美抬起头,苍白着脸,不知所措地望着坐在对面的男人,他对她微微笑着,笑意温暖,眼神温和,她能看出他眼里满满的情意。
这男人爱她,可是自己……
于澄美用力咬唇,又把家计簿和日志拿出来看,日志上的确是她的字迹,记的都是些琐事,比如今天几点和人有约,下一期预定的舞蹈课程,又或者吃了什么好吃的料理,看了什么好看的电影。
日志上处处有他的形影,几乎每一页她都会看见自己写下他的名字,许多事都=疋他和她一起做的,许多新奇可爱的玩意儿都是他们彼此互相给予的惊喜。
而条列整齐的家计簿更显出一个妻子对经营家庭的用心,于澄美是念经济的,记帐算帐对她来说是小Case,但她想的是总有一天要帮助父亲管理家族事业,而不是大材小用管理一个家庭的经济。
她很难想像自己会如此有耐心地日复一日记载柴米油盐酱醋茶,那一笔笔收入与支出,数字是那么荒谬的微小,但她却记录得那么谨慎小心。
这是她吗?是那个立志学会长袖善舞,以便辅助元祈哥在政坛路直上青云的自己吗?
这样的她,竟甘愿嫁给一个平凡男子,为他做一个日日计较生活结余的平凡小妇人?
她……竟是如此深爱这个男人吗?
于澄美再度望向眼前的男人,心韵评枰跳着,凌乱不成调,她真的很难相信,如果她是这么爱他,为何偏偏忘了他?
仿佛看透她的思绪,他苦笑,涩涩扬嗓。“我知道你觉得陌生,不敢相信,但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嫁给了我,我们过得很幸福。”
幸福。
于澄美震颤地在心底咀嚼这两个字,曾经她以为自己的幸福就是嫁给郑元祈,成为一个政治家的妻子。
“给我……看那些照片。”她示意萧牧理给她iPad,指尖在荧幕上滑动,有他们俩的合照,也有她的独照,可无论合照或独照,照片上的女人都不像她。
太甜美了,太张扬了,当她看见自己穿一袭艳红如火的洋装在草地上旋舞,不禁倒抽一口气。
“我不穿红色的。”她喃喃低语。
“什么?”他没听清楚。
“我不穿红色。”她直视他,秀眉因困惑而紧颦。“太俗艳了,我喜欢低调一点的穿着。”
俗艳?萧牧理没想到她竟会用这个字眼来形容。
“可我觉得你穿红色很美。”美得动人心魂。
“是因为你,我才穿红色吗?”她问。
他摇头。“我第一次遇见你,你就是穿一件红色洋装。”
这么说,在认识他以前,自己就已经改变了?
为什么?
于澄美凝眉思索,她问过母亲自己当年为何会离家出走,母亲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她突如其来的决定,家里人也很震惊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