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情?这倒有趣极了!”柳锦儿轻轻地笑了起来,一对斜睨的眼带着点儿挑衅的意味,凉飕飕地回道:“你说说,我向来与芙蓉坊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有何情分可说?”
“柳姑娘言重了,韩某今日前来,只是期望柳姑娘能高抬贵手,大人有大量,放了芙蓉坊一马。”
“放了芙蓉坊一马?怎么,我杀人放火了吗?我夺人大屋、抢人良田了吗?我偷拐抢骗了吗?”她理直气壮地说着,然而目光却心虚地避开。
毕竟她刁钻归刁钻,倒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稍早听闻芙蓉坊因苦无布匹可为那么多顾客赶制衣裳,她已有些于心不忍,加上得知遭她所扣下的那一批金丝盘龙锦的确是容太妃所指定,要芙蓉坊为其六十大寿所裁制的衣料后,她更是深感不安。
想那芙蓉坊交货之期已迫在眉睫,坊里的人却连块布角也没能摸着,一群人的慌张是可以想见的。
想到这儿,柳锦儿便觉得有些后悔,正想退一步与韩振刚好好谈时,却听见他一针见血的批判。
“人人都说柳家庄是一等一的商行,卖的不仅是商誉,更是守承重诺的诚信,可是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他冷冷地看着她,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流露出刚硬的气息,“今日柳姑娘是没有作奸犯科,但你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一样教人深恶痛绝。”
“你……”被他这么一指责,柳锦儿气得僵住了。
然而他依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一副不愿宽恕人的样子,连嘴角也一样显得冷厉。
令她火大的是,他随之而来的滔滔不绝、咄咄逼人的数落,更是令她几乎招架不住。
“那批金丝盘龙锦是柳家庄说好了要给芙蓉坊的,怎能在芙蓉坊签了约、付了订金之后却又出尔反尔,如此蛮横无理的不肯如期交货?柳姑娘这样做生意,不是言而无信是什么?”
好家伙,简简单单几句话便将她堵得无话可说,看他平时一副温吞的样子,这时说出来的话倒是比刀子还利。
面子挂不住的柳锦儿顿时涨红了脸,恼怒地道:“韩振刚!你究意是想对本姑娘如何?”
“韩某不敢,只是期望柳姑娘在商言商,言出必行。”
他高大的身形傲立于前方,锐利的视线直逼着她,这强烈的压迫感教她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说来奇怪,短短几日不见,韩振刚身上竟像蕴藏着一股与以往不同的力量,尤其他一双如鹰隼般的眸,盯着她看越久,就越教她莫名的紧张,害得她现下两只小手在袖里抖呀抖的,一颗心则是七上八下地翻腾,像是让人掐住了死穴一般,直透不过气来。
这是为什么?一时之间,柳锦儿也理不出一点头绪。
“也罢!”试着压抑心中莫名的惊慌与试图逃跑的念头,她施恩般地道:“今日既然是韩公子登门相求,小女子又何敢不允?那一批金丝盘龙锦明日必当奉上,这样总行了吧?”
她决定大大方方给自己一个下台阶,以为他得此承诺,必定就此收手。
不料韩振刚却从袖里掏出一纸契约,上头仔细载明,若明晚之前,柳家庄依然未把契约中相同数量的金丝盘龙锦交出,那么就需负担百两黄金,作为赔偿芙蓉坊因无法如期交货的损失,以及受损的信誉。
但……百两黄金?
这摆明了是坑人嘛!
“我不签这玩意儿!”百两黄金所值的金丝盘龙锦,可说是远远超出当初柳家庄所约定给芙蓉坊的数量!
这样的赔本生意,就连三岁娃儿也不可能理会,又岂能教她闷着头吃亏?
“呵呵……那也无妨。”闻言,韩振刚并没有立刻沉下脸来,反而对她微笑,笑声低沉而柔和,却带着威胁的意味,目光则似严冬般寒冷,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
接着,他俊朗的脸忽地逼近,薄唇上的笑更是瞬间敛起,冷飕飕地丢下一句话。
“那么,韩某只有天天登门来拜访柳姑娘了。”
第4章(2)
夜深沉,灯光暗。
被韩振刚威逼要胁签下“卖身契”后,柳锦儿坐在纺织机前赶工已经整整六个时辰。
所幸那批原先答应给芙蓉坊的金丝盘龙锦是早就备妥的,只是她还得另外追加那家伙所谓逾期补偿的部分,为此,她连晚膳也没吃,就凭着一股气死命地将它织完。
当结束手中梭子最后一个收尾动作,柳锦儿一脸气怒地扯下纺织机上的金丝盘龙锦,愤恨地甩在地上,怒啐一声。
“该死,如果我柳锦儿可以容忍那个讨厌鬼天天登门来骚扰我,那才真的有鬼!小翠,去!替我把金丝盘龙锦交给那个没天良的家伙,并且转告一声,要那姓韩的往后都别出现在我面前!听见没有?”
当她一口气把话吼完,回应她的,却是一阵高过一阵的打呼声。
“呼噜……呼噜……”
臭丫头,主子没吃没喝的卖命,丫鬟却睡得不省人事,这像话吗?
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睡得吵也吵不醒,嘴边还淌着长长唾涎的小翠,柳锦儿不禁为自己几乎不吃不喝、拼死拼活的努力感到相当不值!
原本打算先给那臭丫头一记爆栗,再教她备妥马车,但考量到此时已是深夜,府内所有仆役皆已睡下,一向体恤下人的柳锦儿索性作罢。
披上一伯藕紫软缎外衫,她心忖,谁教这是她自个儿招惹来的祸端,就由她自个儿收拾去吧。
推开房门,今晚显得格外宁静,既无一丝风吹,也无一朵浮云遮月,皓月当空,照耀着大地。
一道纤细的身影一闪,融入了黑夜中,眨眼的工夫,旋即没了踪影。
微凉的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一双莲足轻巧地在高低不平的屋顶上疾走,恣意享受凉风拂面的畅快感。
自小练得一身好轻功的柳锦儿,丝毫不费力地在屋脊上飞窜,在月华如练的夜空中,有如仙子般临风飞扬,亦如闪电般跳跃奔驰。
只见她脸不红气不喘,嘴里还轻哼着小曲儿,俨然一副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的模样。
忽而,一道疾如闪电的黑影自柳锦儿顶上掠过,她先是一惊,连忙往暗处躲去。
待定睛一瞧,发现那是个男子的背影,一身墨黑的夜行衣,几乎将其身形隐没于夜空中,若非是行走江湖之人,想必也是与她一样,是个喜兴“夜游”的同好。
她一双骨碌大眼露出钦佩的眸光,追寻着那逐渐远去的俊捷身影好半晌,心中暗暗赞叹,啧啧!有道是踏雪无痕,落地无声,那黑衣男子的轻功果然了得!
咦,黑衣男子?
蓦地,柳锦儿想起了什么,脚下一旋,再度施展轻功,急忙追随前方的黑影而去。
“喂!黑衣人,等等我,别跑得这么急呀!”柳锦儿一边呼喊一边急追。
怎知才跃过一道矮墙,前方那一道俊捷的身影旋即失去了踪迹。
“咦,人呢?”喘吁吁地瞪着前方的一大片屋檐,她一对美眸仍不断四处逡巡。
可恶,让她给追丢了吗?
在确定自己技不如人,追丢了目标之后,她极不甘心的一个人劲儿直跺脚,高扯着喉咙,开始对着夜空大声嚷嚷了起来。
“黑衣侠客,若你在不远处的话,请现身一见吧!”
夜空幽邃,大地无声,回应她的仅有几声乌啼。
不死心的她,清了清喉咙,一鼓作气地又喊了句,“小女子柳锦儿,但求恩公现身,唔……”
话未落尽,一只有力的掌便捂上了她的小嘴,教她愣了一下,随即另一条钢铁般的手臂环住她的腰际,轻而易举地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唔……”柳锦儿紧张地吸了一口气,感觉手臂的主人正将他的头俯向她耳边,她想转过身,身子却被死死按着,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忽尔,一道温暖的气息像羽毛般抚过她的耳廓,记忆中那抹低哑醇厚的男子嗓音喃喃自她发间传来。
“你想将所有的人都喊来吗?”还恩公咧!是谁准她这么喊他的?实在太没品味了。
咦?
“三更半夜鬼吼鬼叫,就连死人也会被你给吵醒。”
咦?
“你这丫头,不好生在闺房里待着,爬上人家的屋顶做什么?”
闻言,柳锦儿将身子一松,状似屈服,并且无奈地将眸光往上一抬,恰巧与对方俯视的目光相交。
黑衣男子的眼眸直盯着她,发出慑人光芒,从他的声音里可以听得出来,他对她荒谬的举止不耐烦到了极点。
她偷眼看他,他的脸和她的距离好近,炯亮的眼睛里流光闪动,而他的温热正不断透过衣裳传到她身上,直到他庞大的身子动了一下,她才意识到自己正大大剌剌的、丝毫不避讳的依偎在一个陌生的男子怀里。
“唔唔唔……”她到底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女孩儿家,就这么让一个大男人抱个满怀,这……这怎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