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顺风耳讨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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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该说,自我保护的冷淡。

  清扬……自洪煦声有记忆以来,清扬如家人、如朋友,她过得好与不好,自然对他很重要,只是陪伴在清扬身边的人,并非一定要是自己。他在音心她的生活,但不在乎自己是否参与。

  这是他过去的想法。

  现在的清扬已非过去那纯真直率、需要旁人处处护花的女孩;七重门的掌门单清扬如果选择不依赖任何人,他又有什么理由挽留?

  他的挽留,万一成了她的负担,岂不本末倒置?

  清扬曾为了不愿旁人拿他的眼疾作文章,而不去解释两家退婚的原因,甘愿承受多年的流言蜚语,他却连想探听七重门之事都得靠段叔、靠二哥……

  与清扬亭中对话,她只字不提一年后的五十年一回的江湖大事……归船论武。此一比试将重新决定江湖各派在武林中的地位;清扬若想让七重门煎回名门之列,必不会放过此机会。

  归鸿论武前千里还剑,这代表了什么?洪煦声只能当成是清扬在与过去道别,而自己正是这「过去」的一部分。

  三年之约,许是在清扬料想之外的,他侥幸所得。一年后的归鸿论武无论结果如何,清扬必得有充足的时候整顿门内大小事;所以,他们之间的约

  定不是一年,不是两年,而是三年。

  没有留住清扬,是因没有自信能成为她的依靠?是因在心底当真认为只要将清扬放在心底便足够?还是,竟承受不起清扬会拒他于千里?

  洪煦声并非不曾拥有过什么贵重之物,他懂真正拥有一样东西的美好。在山庄衣食不缺,夜晚视力不佳有书僮为他书写;醉心研究各家武学,爹跟二哥便为他扩建书武楼以便容下更多武籍……他虽无法如大哥、二哥一般出入江湖、四处游走,但他已知足。

  然而洪煦声的确不懂失去的痛,只是单单凭藉想像去猜测,若自己费尽心思去争取却又无法得到,那会是何种失落与椎心?

  更别说他……他心底真切盼望之事,是长伴清扬左右。

  忽地,他苦笑。

  长伴清扬左右?洪煦声不敢细想,这般心思是重逢后冒出,还是早在赠剑当时就有的一种认定?

  如今清扬已远走,三年之约,他相信清扬会守着;可三次秋冬轮转,世间能发生多少事?十步以外的世界在他掌控之外,更别说过了今日她便在千山万水之外……

  清扬……

  清扬……

  洪煦声握着瓷杯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处泛白,只消轻放压下的内力,手中杯便要化做粉末。

  一旁,洪二爷很习惯他的沉默不语。

  三弟在意,三弟将清扬放在了心里太重要的位置……如果此刻的迟疑是因顾及兄弟情,做为二哥的他万万不允。深吸了口气,他将怀中锦布包裹之物拿出,放在了手边的桌上。「玉奶剑为庄中之物,你为夺剑,不惜冒险让清扬受了伤。你能为二哥做这些,你以为我无法为兄弟也做同样的事?」

  洪煦声眯眼睨着锦布上那华丽的短剑。二哥意欲何为?

  「此代四子,跪领福剑、祭剑各一。祭剑宜血祭,福剑只为祈福……」洪煦声眼中一凛,飞身而出,直取玉勐剑,洪二爷已然快一步将剑出鞘,单手包握住剑身后狠狠一抽。

  洪煦声只来得及抓过二哥手腕,鲜血从掌中流出,沾上两人袖口。「二哥,你……」

  怒意在三弟眸中酝酿,洪二爷满意地扬笑,发觉三弟这表情比较合自己

  的意,「自古有训,福剑血祭,最为大忌,必然要卸除剑主人护陵之权,以示惩戒。三弟,此刻起小妹自当封了你入陵之路,莫要以身试咒。」

  洪煦声瞪着他,紧扣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

  「三弟为替外人复仇,欺瞒家主,持假令以令小妹落咒引贼人入墓,本该夺职权、封入陵里七七四十九日再来论罪。」这莫须有的罪名,洪二爷说得轻巧,「念在你我兄弟一场,活罪可免,可我当即刻卸除你护陵圣职;依照家规,本应也遣护容入陵,终生不得再见主子,念在三弟眼疾不便,留在身边伺候便是……护容!」

  李护容还在震惊当中,二爷一吼,他掀了前袍单膝跪低,咬牙道:「护容领命!」

  那一字字重撃在脑中,洪煦声咬着牙。二哥一席话瞬间夺了他为护陵付出的一切心血……那意图太过明显,可手段太过激烈。

  「没有我的命令,」轻轻挣开了三弟的箝制,洪二爷笑中带着一抹天生的邪气,他说道:「此生不得再奉陵。」

  那猖狂的红色身影渐渐行远,当他跨出门槛,微侧的脸上带着什么样的表情,洪煦声眯细眼想将之看清,却在眨眼间,二哥已然扬长而去。

  深夜,月色下一道黑影。

  庭园中没有多余的花草小亭,铺石的宽阔院落是为方便练武。单家武功宜晨练身手、晚练吐纸,她自知天分有限,总是加倍费心……据门人说,她在石园中的时候,自奉陵回来有增无减。

  霍齐生立在一旁许久,耳边是结实长鞭掀起的风浪,闭上眼,真能化界白浪拍打陡峭岩壁的呼啸生风,与那水蛇穿石的坚决,每一次的扬鞭都卯足力劲,溅起一朵又一朵的雪白浪花……睁眼,他拧眉唤:「清扬。」

  不远处,单清扬闻声收招,一扯长鞭,月色下弯曲银白鞭身如丝带,她旋身,单手在半空划了个圆,折了几折的鞭转眼已收回腰间,展笑唤:「舅舅。」

  清扬快步走来,伸手以袖口绑住厚石的布料胡乱擦了擦汗湿的容颜。霍

  齐生望着她手放下后,露出颊上的三条疤痕;再望了眼她腰间折起的鞭,面不改色地道:「银甲白龙,你爹使了大半辈子的沉鞭,一夕烧毁的七重门中,清扬带伤仍死命刷洗此鞭的模样,我还记得清楚。此鞭浴火重生,如同清扬。可银甲白龙比你惯用多年的鞭沉上许多,也长上许多,女子内息、力道天生比不过男子,清扬又何必勉强?」

  昔日风光的七重门给烧到透进骨里的焦黑,银甲白龙也成一尾焦蛇。双亲灵堂前,清扬不顾伤势,日夜刷洗长鞭,才在下葬那日刷出一处灰白……当年霍齐生听闻恶耗兼程赶来,见到此景,心下便道清扬肯定不惜一切重振门威。

  「让舅舅担心了。」单清扬一笑,她心中不觉勉强。她唤的舅舅其实也非亲舅舅;娘亲年幼失怙,曾被江南霍家收养,因而有过与舅舅姊弟相称的岁月。几年来,舅舅提过不止一回要她一同下江南,到霍家生活,或者就算一年来几趟小住也好,是因他仍有自家要顾,却又放心不下自己……

  有时单清扬也不禁会想,霍家并非江湖中人,而是江南的米商,其家风乐善好施,几代下来收留过多少流离失所的孩童,可若得费心顾着所有离了霍家的人,那可真有得烦恼了。

  舅舅并不时常到归鸿探她,然每年双亲忌日总会在府里住上三日,坟前焚香后,便与她说说话,偶尔,也会说起娘亲小时的事。

  心中隐约懂了,这一年一回天人永隔的相会,源自一种无法言明的思念。所以,虽然在爹娘死前单清扬从不知道有这么一个舅舅的存在,如今她这一声声舅舅倒是唤得很顺;这一个月来,舅舅住在府里,说要在大日子前陪她一陪,单清扬也没拒绝。

  唤了下人,单清扬将舅舅请入厅中,才道:「女子强练男子沉鞭,是有些自讨苦吃;可归鸿论武较量的是各家武术,没有男女之别……舅舅不也希望我为爹爹娘亲做些什么吗?」

  「不希望。」对于一个已经太过努力的人,霍齐生想也不想地道出心屮所想。单清扬微挑起柳眉看着他,令他失笑道:「我并非江湖中人,快意恩仇、血债血偿,甚至那些道义、名誉我都不真懂。做商人的只管生存,而我霍家米商只管春来插秧、秋来割稻……或许比起刀起头落更加冷漠?」

  「冷漠?」单清扬听着那话,想起的是远在奉陵的三爷,于是摇摇头。从前将三爷压在心底,偶尔允许自己回忆过往美好,其实不过是贪恋童年的纯真无忧;一趟奉陵还剑,她领悟了真要将一个人放在心上,如何能只顾来路,不看当下、不盼往后?

  如今三爷还在心上,单清扬已不会逼自己不去想念他的温暖;反之,正因心中有此人,她更能坚定决心,在归鸿论武时放手一搏。她努力着的每一个时刻、每一个当下,都是为了与三爷约定好的把酒话江湖,所以结果是好是坏,她坚信不会有遗憾。

  清扬脸上是不自觉绽出的微微笑意,霍齐生一愣。他对清扬关心,可无法时时能关照她的一切,这回到归鸿方知她带着萃儿北上了一趟,回来后萃儿嫁入了罗家,清扬则日夜练功,誓言归鸿论武前务必要将自身武术提至更高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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