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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无眠的夜,神坛处传来的声响,令她惊醒。白塔之中,会有什么人出现在这儿?她起身,披上御寒的衣物,推开房门。
走进神坛,空荡荡的地方,只有未关的窗子飘进些细雨。
窗子怎么会没关呢?她微微皱眉,上前顺手关上。记得临睡前,她确实是关上了,怎么会……一股熟悉的气味扑向她鼻间,霎时,出现在她脑海的,是他英挺的身形。
不。她猛力地摇头,似乎这样就可以摇走他的身影。但挥之不去的影子,却令她惊慌无措。难道,她真的忘不了他?连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高塔,都会令她感觉到他的存在。
她环住自己,转向白姨的寝房,稍稍打开房门。“白姨,你睡了吗?”她轻声问。
经过了今早的仪式,她一直感到身上有股力量,源源窜出,这令她无法人眠。当然,原因不只如此。
她不敢入眠,因为她害怕在睡梦中,她会无法控制自己的能力,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她需要跟白姨谈谈。
没有人回应。“白姨,我睡不着,想跟你说说话好吗?”她走进房里,靠近白姨的床榻。心中有些忐忑,却也发现,白姨睡得比往日都沉。“白姨?”
月光落在白姨的身上。
百合微微揪紧了眉心。“白姨?”她伸手去推,察觉有些不对。白姨是病了吗?为什么脸色这样苍白?
当她的手触碰到白姨身躯的那一刹那,她整个人仿佛遭到雷殛。倏地缩回了手。“白姨?!”她捧住胸口,无法相信触到的冰冷。“白姨,你醒醒!白姨,你别吓我!你怎么了,白姨——”她推着床榻上已无反应的身子,心上冷到极点。
蓦地,一纸书信自白姨枕旁飘下。
百合抓起信纸,迅速地读着——
百合:
这是白姨为你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别伤心、也别难过,所有的巫女,都有相同的宿命。唯有如此,白塔巫女的灵力才能完整地传下去。
祭典过后,就是你必须听从神谕,找出下一任巫女,将她抚养成人的时刻。十八年后,就像白姨为你所做的一样,将这样的使命继续传下去。
记住,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别忘了你巫女的身份。
容白姨再提醒你一次。
无心、无情、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巫女。
“白姨——”信,自她手中滑落。她无法置信地扑向白姨,哭倒在她身上。
凄厉的哭喊自白塔传出。新任的白塔巫女元百合,扑伏在前任巫女的尸身上,无法遏抑地痛哭失声。
最后的仪式——
难怪白姨会那样反常,而她却只顾着自己,全然没有察觉到白姨的异样。为什么?为什么巫女的命运必须如此?天知道她宁愿放弃巫女的身份,也不愿白姨为了她而牺牲自己啊!生平第一次,她痛恨自己是个巫女。
失去了白姨。就算她成为真正的巫女,又有什么意义?
这,是宿命?
还是——上天给的惩罚?
第六章
“到了。”
跟着鹰一阶阶走上白塔,虽不至于耗费他太多的体力,然而这样的祭塔仪式却也令他忍不住心烦气躁,因为他的一颗心,全系在她的身上。
若不是要跟着鹰祭塔,这时刻,说不定他已经找着她了。
踏上白塔的最后一个石阶,白塔的大门应声而开。
嗯?宇文竣和拓拔鹰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甚至连门都还没敲,里头的人就知道他们已经到了?该不会,这是白塔巫女的灵力使然?
带着怀疑,他们同时走进了白塔。
明亮的阳光透过屋顶直射人塔中的祭坛。许是太接近太阳,光线亮得有些刺眼,令人看不清站在祭坛前背对着他们的瘦小身影。
宇文竣扬了扬眉。
看来,隐居的岁月是会让人显得年轻。自这巫女的背影看来,实在不像是个将近四十的女人。
雪白的丝衣自她的发际一路下滑至地面。纵然完全见不着她的脸孔,却仍可隐约感觉到她玲现的身段及一种无法言喻的圣洁与光华。纯白的丝衣上,缠绕的是血红纱缎,看似庄严,却又充满了一种诡谲的神秘。
神秘。或许,这就是巫女之所以为巫女的原因吧!
“白巫女,我,鲜卑王拓拔鹰,与本国的护国将军宇文竣前来祭塔,希望透过你的灵力,向神祈福,估我鲜卑国祥不衰。”
拓拔鹰的开口,打断了他的沉思,却同时令白塔巫女起了奇怪的反应。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整个身子一震。
宇文竣与拓拔鹰再度交换了个奇怪的眼神。
他们两人的名字,有这么吓人吗?
“两位请上前来。”面对祭坛,巫女的声音竟有些发颤,听得出像是极力在维持镇定。
宇文竣微微扬眉。这声音——
拓拔鹰上前一步,却忍不住开口。“你——是我见过的白巫女吗?”身形相似,却仍有着不同,他不确定今日与上回,是不是同一个巫女。
该死!鹰这样的问话让他想起白塔里不只一个女人,而他竟完全忘了这事。该不会——他不敢再往下猜测。
只见白塔巫女微微移动了身子,却未曾回头,“我不是你所见过的巫女。白巫女已经完成她的使命,回到神的国度去了。”她缓缓开口,此时,声音已恢复了平静。“自今日起,十八年内,白塔巫女的职责,都将由我来执行。”
十八年的修习、十八年的传达神谕。一个巫女,不过短短三十六年的生命,最后连尸身也消失在空气之中。
她是眼看着白姨的尸首化成泡沫,消散在初升的阳光中。
她终于知道,十八年后她也将经历同样的宿命,这就是白塔巫女的一生。只是,她的世界里,比预期的又多出了一点光彩……不!不只一点。
然而这样的一点光彩,却也令她承受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就在她以为一切都结束的同时,他竟又出现了。
她抬头,仰望苍天。
这也是神的旨意吗?
“我明白了。”拓拔鹰点头。
据他所知,白塔巫女的传承与继任,是项神秘而重大的仪式,向来只在白塔里默默地进行。
没有人知道中间的过程如何,更没有人知道前任、或前前任巫女的尸身都是如何处理的。而历届鲜卑王唯一要做的展是在巫女寻找下一任继任者时,提供必要的协助。“那么你是——”
“我是新继任的巫女——”她深吸口气,缓缓转身。该来的,总要面对。“百合,元百合。你可以称我为——百合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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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竣如遭雷殛。
百合!
他的百合,竟是白塔巫女!
“竣,你怎么了?”察觉好友神色有异,拓拔鹰忍不住开口。
“我……我没事。”宇文竣立时收敛神色。“只是这新任的白塔巫女太过年轻貌美,令我——太震惊了。”
不能乱。他告诉自己。
不能让鹰发现他与百合之间的一切,否则,将会危及百合的性命。
只是他无法置信。昨夜,他看到的巫女分明不是她,为什么现在却变成了她?望着她绝美却苍白的脸色,一阵心痛窜过他的胸口。
该死的、愚蠢的他!为何昨夜没能不顾一切去查看另一间房内是否是她?甚至,昨夜他只需要等她打开房门,就可以明白一切,但他却急着想证实她不是白塔巫女,而为此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和判断。
但是……他突然整个岑寂下来。
就算他在昨夜找到了她、发现了她,又能如何?
带她走?
还是与她一块儿留在白塔?
无论哪一种方法,都无法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
“这倒是。”拓拔鹰低语。连他都不觉有些吃惊,更用不着提向来喜爱女人的宇文竣了。
在这之前,他只知道还有一个准备继任的巫女住在塔内,却从未见过,更不知她竟会是如此的——绝色。
可惜。
这样的人间绝色,却是一个巫女。
“时辰到了,祭塔仪式即刻开始。”她下令。声音虽柔,却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威严。
无心、无情,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巫女。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白姨所说的话。
如果不能无心无情,此刻,她或许早已承受不住失去白姨的痛苦,和再次见他的心痛。她知道,他不会说出与她之间的一切。她无法解释为什么,但她就是知道。当听见他名字的那一刹那,她的心整个紧缩了起来。
他与她,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护国将军。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会是他真正的身份。在这些日子里,她根本被感情冲昏了头,从未曾想过他是谁?从何而来?她甚至在完全不了解他的情况下,将自己给了他——
可她真的完全不了解他吗?
她记得他的一切。他身体的每一处、他的笑、他的怒、他的温柔和他的坏脾气……
“百合巫女,接下来,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拓拔鹰问。为着巫女短暂的失神而有些惊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