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的错。”顾砚旋摇头,紧紧地抱着牡丹奴,哽咽着声音,“现在他被派往他国执行任务,到死我都不可能再见他了。他这十六年来没有享受过一天的福,到最后为了顾家的利益必须牺牲自己……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他是我弟弟啊,为什么我只能将他送往地狱呢?牡丹奴,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他走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是哥哥,就不会遭这样的罪了。”
“少爷,你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牡丹奴抱着顾砚旋,她无法开导他替他指明道路,只能陪着他一起哭,她不认识那位隐形弟弟,但她知道被命运宠爱的顾家孪生哥哥,得到顾家的一切,却要背负对弟弟的罪恶感一辈子,这样的折磨,永远都不会消失的。
一直独立承受这样秘密的顾砚旋,怎么可能快乐呢?
他连倾诉的人都没有……
“牡丹奴……奴儿……我只有你……”顾砚旋彷佛抓住救命浮木一样,抱着牡丹奴不愿松开一丝缝隙,压抑哽咽的哭泣声,带着恐慌和茫然,“奴儿……你要陪我……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没有人陪他的话,他终有一天会彻底崩溃的。
奴儿……奴儿……
顾砚旋亲密的称呼,唤得牡丹奴小小的心都要化了,突然好心疼好心疼她的少爷。这样隐忍着痛苦,在人前还要装着左右逢源和气生财样的顾砚旋,看起来像她养的绽放时的牡丹花,可谁瞧见他如牡丹花凋敝之后的憔悴枯木样呢?
她想守着顾砚旋,就像她想守着牡丹的心一样。
“少爷,奴儿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的少爷,崩溃时如枯萎的牡丹,但细心照料,来年又会艳冠群芳。
小小的牡丹奴从那时就下定决心,她要陪着顾砚旋,一生一世,不让他再偷偷躲在山洞独自悲伤。无论以后会怎样,她都想待在顾砚旋身边,当他无力承担之时,她能够为他提供小小的肩膀。
他是她的少爷,她是他的牡丹奴,说好不分开的。
第2章(1)
“这幅‘凤穿牡丹’的绣帕,乃锦衣坊为太子妃大婚所制,也就是当今皇后的嫁妆,后来因缘际会辗转来到顾某手中,希望今日能为它寻得有缘人。”
郝魏紫凝视着结海楼大堂中央高台上的顾砚旋,他双手轻拿绣着“凤穿牡丹”花样的大红喜帕向客人们展示,不再是少年的面容有岁月沉淀下来的沉稳,也有在尔虞我诈中淬炼出来的狡黠,还有常年累月所带的微笑面具。
眼前的顾砚旋是二十四岁的大男人,不再是那个躲在假山洞里憋屈哭泣的十三岁少年,他谈笑自如地让一件件拍品的价值,在他的手中不断飙高,尽显他成功商人的魄力。
只是,如今的顾砚旋,少了牡丹奴陪在身侧,难过的时候要怎么办呢?
湿气慢慢地在郝魏紫双眸中氤氲开,模糊了顾砚旋在她眼中的模样。
而今的她,深刻的体会到顾砚旋背负宿命时的无能为力,明明最爱的人就在面前,她却什么都不能做,不能相认,无法言明,只能这样望着他,暗自神伤。
她曾要陪他一生一世,但老天爷开了一个大玩笑,改变了她的命运,让她和顾砚旋成了不相干的两个陌生人。
“一千两!”
坐在郝魏紫身旁的宫之瑾突然出价,竞拍顾砚旋手中的“凤穿牡丹”。
他别有深意地瞥了眼望着顾砚旋黯然神伤双眸湿润的郝魏紫,牡丹是她的挚爱,那么绣有牡丹的绣品自然也能让她爱屋及乌了。
本来对皇后嫁妆兴致勃勃的人,见一掷千金开价的人是宫之瑾,知晓他和皇室的关系,识趣地不跟他争,顾砚旋当即宣布:“那么,这幅‘凤穿牡丹’绣品就归世子所有。”
当顾砚旋的视线投向宫之瑾,目光却与郝魏紫的视线在空中交会,她眸中的疼惜之色,令他倍感亲切,刹那间胸口发热,似有熟悉的暖流涌出,脑海里不期然地浮现出牡丹奴的面容,她也曾用那样的目光看他,心疼他的隐忍,张开柔软的手臂,将他拥入她怀中,温暖着疲惫的他,告诉他:“少爷,有我在,你不用逞强,累就说出来吧!”
他只在牡丹奴面前,才会表现他的脆弱。
郝魏紫,宫之瑾的妻子。
牡丹奴,他的心灵依托。
一个是国色天香,一个是小家碧玉,毫无关联的两个人,为什么他看到郝魏紫会想起牡丹奴呢?
大概是他太想念牡丹奴了吧?
他的牡丹奴,那么的体贴可人,那么的善解人意……为什么他留不住她呢?
噬骨的疼痛在顾砚旋的四肢百骸间泛漾开,他视线越过郝魏紫,若无其事地对宫之瑾点头示意,然后继续下一件拍品的展示……而脑中牡丹奴的影子,挥之不去。
这一生,他都不能再抱着牡丹奴,唤她“奴儿”了。
那年,又是牡丹花开之际,牡丹奴流连在牡丹园的时间越来越长,顾砚旋每次回拂香院瞧不见她的踪影,都是在牡丹园找到牡丹奴。
看着目不转睛凝视着牡丹花犯花痴的牡丹奴,连他靠近都没有察觉,顾砚旋摇头失笑,他这个小丫鬟上辈子肯定是朵牡丹,这一世投胎为人也改不了牡丹魂的本性,对牡丹如此痴迷。
“奴儿,你这样撇下少爷自个儿享乐,太不尽职了。”
顾砚旋从牡丹奴身后环抱着她,语气带着丝丝哀怨,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磨蹭,有些着迷地闻着从她身上飘出来的香气,那是一种融合了牡丹花气的少女体香,属于牡丹奴特有的味道。
在他身边五年的牡丹奴,已从纤瘦娇小的女孩,长成体态圆润的少女,婀娜温柔,抱起来手感极佳,常常让他爱不释手。
有时出门办事多日,没有抱到牡丹奴,顾砚旋就会觉得胸口空荡荡,好像少了什么似的。于是,每次远行回府,他就会一改在外的沉稳样,变成讨糖吃的小孩子,非要抱着牡丹奴一起睡。
牡丹奴虽然比他小,又是他的贴身丫鬟,反而宠着他,满足他任性的举动,由着他反差极大的个性,维护着顾家少爷精明稳重的形象。
他也只有在牡丹奴面前,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对她撒娇耍赖,乐得被她当成小孩子疼惜,一点都不在乎这样毫无少爷形象和威信。
“少爷,你回来了!”
牡丹奴欣喜地旋过身,早已习惯顾砚旋对她的亲昵举动,自然而然地偎在他怀中,兴奋地指着盛开的牡丹,与他分享她的喜悦。
“少爷,你看那朵白牡丹,就是你去年给我带回来的牡丹,叫做‘丹凤白’,白花瓣黄花蕊,不似‘首案红’那般雍容华贵,但清新脱俗,像仙女下凡呢!”
“所以把你的魂都勾走了,害我找你找了老半天。”
顾砚旋瞥了眼新生的牡丹花抱怨道,他对牡丹完全是爱屋及乌,所以在朋友家看到牡丹子株就给牡丹奴带回来。在他眼中,牡丹奴才是最美的牡丹,任何国色天香都比不上她的娇憨可人。
“牡丹真的好美,怎么看都不会厌,下回我会早点回拂香院,不让少爷找我就是了。”牡丹奴笑道,视线从怒放的牡丹花转向口气有些酸的顾砚旋身上。
在她心中,她的少爷比牡丹更美,一年俊过一年,府里的丫鬟私底下都在偷偷地讨论着少爷,羡慕她能够贴身照顾少爷,嫉妒少爷只让她靠近……所以,她成了大家的眼中钉,依然不讨人喜欢,依然被其他丫鬟排挤,永远都融入不到她们的圈子。
不过,她都不在乎,她只想守着她的牡丹和少爷,知道了顾砚旋背负的一切,她总是心疼他,担心他逞强伪装会把自己逼得太累,一点都不希望他隐忍着痛楚而躲起来哭泣。所以她要努力地让他开心,让他在她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她喜欢他毫无形象地对着她撒娇呢!
“你呀,眼中只有牡丹花,都不将我这个少爷当回事,看来真要‘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我都想生气了。”
顾砚旋佯怒,双手捏了捏牡丹奴红润的双颊。
牡丹一开花,牡丹奴就为牡丹神魂颠倒,完全疏忽了他,不像平日里,他一回来,她就贴心地备好茶水,为他捶背揉肩,将他伺候得服服帖帖,唯恐他在外面太累了,时时刻刻围着他嘘寒问暖。
“我是牡丹奴,才不是风流鬼呢!”牡丹奴不依地嘟起嘴抗议。
“好,你是牡丹奴,那我就当花下客,‘牡丹奴花下客,做人也风流’,这样好不好?”
顾砚旋亲了下牡丹奴嘟起的小嘴,立刻羞得她满脸通红,缩起身子,脑袋往他怀里钻,逗得他哈哈大笑,爱怜地揉弄着她的脑袋。
只有和牡丹奴在一起,他才会这般愉悦地欢笑,而不是虚与委蛇的假笑,所以他不想委屈牡丹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