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娘,这行的规矩我懂。”
赵四忙不迭地撩开了覆在姑娘脸上的发丝,捧着她的小脸让徐娘看清楚。
“妳看小姑娘皮嫩肉细,颜美如画,又是鲜嫩欲滴的花样年纪,徐娘只要稍加调教,保证她一出道就惊艳四座,让男人们趋之若鹜,财源滚滚而来,我这一百两的开价怎么会是狮子大开口呢?”
“她虽美,但还不足以倾国倾城。”徐娘对赵四的吹捧并不买帐,斜睨着赵四,“再者,被喂食过多药物的姑娘,难保不会疯疯癫癫,我可调教不来。”
“徐娘,我保证她是完好无缺的。”
闻言,赵四额上冒出了冷汗,的确如徐娘所言,她被人贩子喂食大量的“摄魂”,会让她脑袋胡涂得想不起她是谁,也记不得谁将她卖了,这样才不会有后患。
“徐娘若觉得一百两太贵,那我退一步,八十两如何?”
这昏睡不醒的姑娘,是赵四冒险从人贩子手中购得,因为这笔生意十分划算,他当是捡了大便宜。为绝后患,他按人贩子的要求,继续喂食“摄魂”让她昏睡,保证她不会有任何反抗之意。
人贩子说她是未经人事的千金之躯,随便开价都会有大群男人买她为妾。而人贩子之所以低价三十两过手给赵四,是要透过赵四之手,将她卖入花楼为娼为妓,让她永远无法摆脱风尘之地,这似乎是最早卖主的要求。
“一百两或者八十两,都不算贵。”
突然,一道认同的男声响起,不知在门外伫足多久的男人推门而入。
来人是将家安在美人窝的千乘迷鸟,一副刚刚睡醒的懒散模样,长发随意地扎成一束垂在脑后,衣裳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衣带都没有系牢,整个人散发出浓浓的痞气。
“公子,你怎么来了?”
徐娘一见来人,立刻迎身上前,习惯“昼伏夜出”的千乘迷鸟,在暮色未至时就出现,着实让她吃了一惊,但立刻恭敬地请他坐好,奉好茶水。
“路过听到有趣的买卖,就来看看喽!”
千乘迷鸟懒洋洋地靠在椅背,手肘撑在椅把,掌托着腮,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赵四手中待价而沽的姑娘:乌黑凌乱的发丝下,是张素淡苍白的面容,彷佛留白留得韵味深远的山水画,又像是飒飒凉风中摇曳的秋白菊,毫无落难者的窘迫之感,安宁逸静的气质十分特别。
她身上的绛紫色长裙,犹如跋山涉水过,显得风尘仆仆,绫罗料子精美绣工却不会因此黯淡失彩。金丝银线勾绣出的花叶蔓延在裙襬衣缘,一看便知她出身不俗,才穿得起精工细作的衣裳。即使她的衣裳已多处损毁,绣线多有勾落,但拿去当铺,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当个十两二十两是不成问题的。
所以,他才说赵四开价一百两或八十两都不贵。
再瞧她细长纤白的手指不沾丝毫阳春水,滑嫩细腻,不知花了多少精力和银子养出来的“金枝玉叶”……由此可见,赵四开的价低得诡异,这之中肯定有蹊跷,或许能给他灵感,创作新故事让世人拜倒在他的笔下呢!
“公子说的是,我赵四开价向来很公道的。”
赵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千乘迷鸟,见徐娘对他毕恭毕敬,猜测他大概就是传说中那位将摘星阁当后宫,将家安在花楼的人,同时也是出钱开摘星阁的幕后老板。
“公子,你想要她吗?”徐娘问似乎是心血来潮的千乘迷鸟,看他打量她的目光,兴味颇浓,不得不提醒,“她是个药罐子,留下她会是麻烦。”
“徐娘,她只是睡着而已。”赵四忍不住插嘴辩驳,一再保证,“她绝对是完好无缺的。”
“你,过来。”
千乘迷鸟对徐娘的话不置可否,朝赵四勾了勾手指,赵四倾身附耳过来,听到他笑问:“你有她的卖身契吗?”
那姑娘淡雅素净的容貌,出乎意料地合他的眼缘,即使她确实像徐娘所说,是个被药灌成的药罐子,他对她骤起的兴趣也不会降低,反而更想研究一番。
他非常有兴趣了解她的“人生阅历”,因为他眼下正在构思一个关于人贩子的故事,或许,他能以她的“亲身体验”作为故事的题材哦!
闻言,赵四脸色微变,目光有些闪烁不定。
人贩子的“货源”来路是众所皆知的黑暗,基本不可能有当事人的卖身契,所以才会用药物来控制“货物”。否则,眼前这么好的“货色”,人贩子不会以那样低廉的价格卖给他,也不会执意要将她卖入花楼,因为花楼是“藏污纳垢”最安全最不会被追究的地方。
“若你有卖身契,我可以给你二百两买下她。”千乘迷鸟从赵四的反应,大概肯定了被贩卖姑娘的来路,眼里闪过一抹的嫌恶,“反之,我最多出二十两留下她。”
二十两?他还要倒贴呢!
第1章(2)
“公子,你这是仗势欺人。”赵四一听,恼火地扛起昏睡的姑娘,哼道:“既然摘星阁对我的姑娘不满意,那我去找别家,省得被你们挑三拣四说得一无是处。”
“摘星阁是敕扬城最大的花楼,被摘星阁鉴定为来路不明拒收的货色,谁还敢接手呢?”
千乘迷鸟不紧不慢道,痞气十足摆出地头蛇架势,放话威胁。
“而且,你与人贩子勾结拐卖姑娘的事如果披露,不仅信誉扫地,别想再当人牙介绍姑娘给各家花楼,还会惹上官司,贩卖人口可不是小罪哦!”
他的话硬生生地钉住了赵四欲走的脚步,冷汗涔涔,回头望着邪笑的千乘迷鸟,怪自己一时贪财,才会带没有身分凭证的姑娘来摘星阁交易,结果忘了摘星阁几乎是京城众花楼的“地头蛇”,自然有能力影响其它花楼的买卖。
“好,我卖。”赵四咬牙切齿道。
“那么,请把人放下。”千乘迷鸟笑咪咪地点头,“徐娘,二十两,银货两讫。”
就算她来路不明又怎样?
现在,她是摘星阁的人了。
彷佛沉眠了一百年,意识和神经模糊而混沌。
整个人一直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紊乱的脑袋无比沉重,沉重到让她无法清醒地面对,面对恍恍惚惚的昏睡世界。
终于,经过长久的沉寂,她似乎恢复了精神和气力,掀动了浓密的睫毛,结束了黑暗的沉眠,睁开了惺忪的眼睛。
光亮慢慢地在她的瞳孔中放大,她眨了眨被光刺得有些酸涩的眼睛,揉了揉微微泛疼的太阳穴。
视线里的事物渐渐地变得清晰,清晰地将眼前与她大眼瞪小眼的人的面容倒映在她眸中。
那是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兴奋之意。
“妳终于醒了,我可等了妳两个时辰。”
千乘迷鸟搬了个小圆凳坐在床边,双手支在床沿托着双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他研究了她好几个时辰,这会儿见她掀起浓密的长睫,露出乌溜溜水灵灵的眼珠子,令她素净的脸庞瞬间亮起来,秋白菊似的面容彷佛被潋滟波光修饰,变得清朗而明媚,让他确定“二十两”的买卖是物超所值,划算极了。
等她两个时辰?
听他的口气,他们应该很熟吧?
她掀了掀唇,感觉喉咙干燥难受,“我渴了,倒杯水来。”
“呃?”
千乘迷鸟愣了下,表情诡异地瞅着反应与他预期大大不同的女人,倒也听话地去倒了杯水回来。
“给妳。”
千乘迷鸟将水杯递过去,他跟她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她怎么一点都不觉得陌生呢?还这么理所当然地使唤他,一点都不避嫌,真奇怪。
她慢慢地撑起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感觉全身酸软,抬起略显无力的手,接过千乘迷鸟的水杯,慢条斯理地喝完,喉咙瞬间清润许多,精神也随之抖擞,混沌的脑袋也清朗多了。
“谢谢你的水。”她礼貌地将水杯递还千乘迷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疑惑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问:“你是谁?”
咦?这个问题不是应该一醒来就问的吗?
“妳真的清醒了吗?”千乘迷鸟忍不住伸出两根手指,在她面前比划着,“这是多少?”
她微皱起眉头,怪异地看着对她晃动手指头的千乘迷鸟,斯文又陌生的面容上,漾着浓浓的狐疑之色。
“我猜……”她顿了顿,捏住千乘迷鸟晃动的手指,“我猜你应该没病吧?这两根手指头有什么好玩的?”
她的自在与镇静,令千乘迷鸟大感意外。
正常的姑娘,睡在男人的床上,面对陌生的男人,应该都会花容失色吧?
可她不慌不忙,未见丝毫惶然之色,她的脑袋不会是被人贩子的药灌坏了吧?
“妳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吗?”
她看疯子一样的眼神,顿时让千乘迷鸟觉得自己像傻瓜,讪讪地抽回手,故意阴阳怪气地问,希望能让她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可容不得她这般处变不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