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须看到最后,程翩儿便清楚了解到,即使她的脚没有受伤,即使她能完美地跳出“胡旋舞”,她也无法胜过他。
梁红袖跳得比她好。
他一直而来,只是忍让着她而已。
她不是天下第一的舞娘,梁红袖才是天下第一的舞者。
真正的他,是她根本就无法与之相比,更无法与他相提并论,程翩儿如是想着。
轻软的长袖在眼前抛送而过,他高大却柔软的身躯舞过,全都牢牢地掳住她的目光,教她的一双眼挪不开地看着他,彷佛她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人,她只能看着他一人而已。
丝竹乐缓缓地停止了,梁红袖的舞似乎很快便跳完了,又或许是她看得意犹未尽,所以才觉得这舞太短了。
她有片刻想要开口请梁红袖再舞一曲,她深信,台下的人也跟她一样,想很再看一遍如此精湛卓越的舞艺。
可她的脑袋越来越昏沉,越来越空白;而眼前的景物,却越来越模糊,直至,再也看不到,一片的黑暗。
梁红袖方回眸,却看到程翩儿如同一只被折了翅的蝶儿般,从椅上跌到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台下的人也哑然了,无法置信自己双眼所看到的。
梁红袖脸色一白,忙不迭的冲向程翩儿,急忙地抱起了她,口中大吼:“唤大夫来!”而后抱着程翩儿,奔向她的西筑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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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脚步不敢停下,心跳如擂鼓。
平日只消数步便可以去到的西筑小楼,路程不知怎地突地漫长起来,教他不禁再加快脚上的速度,却又怕太过颠簸会教她感到不适,梁红袖满额的汗水,以最不会教她感到颠簸的步伐继续往前走。
好不容易回到西筑小楼,回到程翩儿的闺房,将她放到床上,他小心翼翼地褪下她脚上的鞋袜,当既红又肿的足踝映入眼帘,他的心禁不住地一阵揪痛。
“顶着这样的伤,你还是这么地倔,硬撑着自己跳完,难道胜出这场比试,对你而言,真的如此地重要吗?”
拿过布帕,拭去她额间淌出的汗珠,那汗湿了的鬓发,在在地说明她吃了多大的苦,忍了多大的痛。
“而我,明知道你受伤了,却不出手阻止你,我真该死……”苦涩地低喃,他有多恨不得能代替她承受这样的痛与苦,然而,他却只能待在这里看着,无能为力。
“红袖。”
背后的一声轻唤,教梁红袖回头,只见夏祈儿以及秋棠,领着一名老者走了进来。
他认得,这名老者便是宫里头的张御医。
“梁大人,别来无恙?”张御医呵呵轻笑,跟着久未见面的同僚打着招呼。
“久违了,张御医。”先是颔首示礼,但最终还是敌不过担心以及焦急,梁红袖退开身,让张御医看看程翩儿的伤势。
“张御医,请您先过来看看翩儿的伤势。”
张御医走至床边,仔细地先替程翩儿检查伤势,好半晌后,他轻叹口气。
“翩儿花魁的伤,不轻哪!”
闻言,梁红袖急问:“有伤到骨头吗?能痊愈吗?”
看了眼毛毛躁躁的梁红袖,张御医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他这一面,记忆中的梁红袖是斯文的,是耐心十足的,似乎不曾如此焦急过。
“张御医!”久久得不到张御医的响应,梁红袖按捺不住心焦,催促地再唤一声。
张御医看了他一眼,看得出点端倪来了。
“梁大人莫急,翩儿花魁的脚伤虽然不轻,但幸好没有伤到骨头,只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便能痊愈,不会影响日后翩儿花魁的舞蹈。”
听到张御医这番话,梁红袖等人松了口气。
“我这先给翩儿花魁施几针,让她的血络运行得好一点,能帮助她早日消肿退瘀。”从怀中抽出针包,张御医利落地在几个穴位上施针,一会后便收起,重新放回怀里。
“请派遣一人随我回药库取点消肿退瘀的膏药,不时为翩儿花魁推拿,她的伤势会好转得更快。”
“秋棠,你随张御医去吧。”夏祈儿马上吩咐。
“是的。张御医,这边请。”秋棠也不敢怠慢,连忙跟着张御医到药库取药,能够快点回来给自家的小姐上药。
“红袖,别自责。”待秋棠与张御医离开后,夏祈儿轻声对一脸自责的梁红袖道。
“如果不是我……”
“不,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这是翩儿自己选择的路,就该由她自己负责。”
“但如果不是我提出这个该死的比试……”
“不,红袖,即使没有这个比试,翩儿总有一天也会招来这样的祸,你提出的比试,只是一个契机而已。何况,现在你要做的不是自责,而是该好好想想,你能有什么方法,可以让翩儿喜欢上你,懂吗?”夏祈儿的嗓音不重,但却有着一份莫名的说服力,教梁红袖无从反驳。
然而,他又怎么可能轻易地原谅自己?从他脸上的为难看来,要他不自责是不可能的事。
夏祈儿无声地轻叹,试着解开他的心结,“红袖,若你还是觉得是你的错,你就努力让翩儿喜欢上你,届时你就加倍地疼爱她、宠她来弥补她,别再固执了,就听我这一句。”
夏祈儿就像是天生有一种能力,能教任何人都对她言听计从。
梁红袖被说服了!
俯首,伸掌撩过那绺覆在程翩儿额上的发丝,他立定主意,要教她欢喜……不,要程翩儿爱上他!
第4章(1)
脚踝传来一阵的疼痛,教程翩儿从黑甜的梦中清醒过来。
她倒抽口气,试着缩回脚,不料一股拉力扯住了她的脚,教她无法得偿所愿地将脚收回来。
有点惊、有点慌地以手肘支撑起上半身,她的眼还没有看到是什么东西捉住了她的脚,熟悉的嗓音先传入她耳中。
“别动。”梁红袖一掌握住她受伤的脚,另一只手将指上的膏药匀称地涂在她的肿胀处,带来另一阵剧痛。
“住……住手!”她痛得双目含泪,另一只没受伤的小脚忍不住地往他肩膀踩去,要他停下这折磨人的行径。
“梁红袖,你给我……啊……”
梁红袖对她的谩骂尖叫,甚至她的踩踏无动于衷似的,自顾自地继续推拿的动作,直到膏药被完全地吸收,他才停下手。
一感觉到他停下手了,程翩儿连忙收回小脚,生怕他会再来一遍,含泪的水眸恶狠狠地瞪着他,气他对受伤的自己不但不施以援手,甚至还雪上加霜,教她痛彻心扉。
梁红袖取过布巾拭了下手,而后,坐在她的床尾看着她,“这膏药,有助消肿退淤,能够让你的脚早点痊愈。”他淡淡地解释膏药的好处。
静了下,程翩儿也感觉脚裸上的疼痛渐渐减缓,没有初受伤时的剧烈痛楚,而且还有着一股的清凉感缓缓渗出。
“你怎么会在这?”突地想到,本应待在自己身边的秋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梁红袖,这个状况教程翩儿困惑极了。
“我在替你推拿。”他拿起装着上好膏药的小盒子,将其摆在她放满了女儿家饰物的梳妆柜子上。
她也知道他在替她推拿,但问题是“为什么是你替我推拿,秋棠呢?”
明明这事秋棠也可以替她做,并不需要梁红袖。
“秋棠去替你煎药,还没有回来,而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替你先推拿。”他说得像是刚好经过西筑小楼,膏药又刚好摆在当眼处,而他更是刚好没啥事要做,所以才替她推膏药。
天底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程翩儿不相信,但却想不透他会在这里出现的原因。
“为什么你会来我这儿?”懒得再浪费时间去猜想,她直接开口问。
“我来你这儿必定要有目的?难道我就不可以因为关心你,才来看你?”无人被想成这样,还能保持心平气定,梁红袖也不例外。
关心她?
程翩儿愣住了,怎么也想不透,以她与梁红袖势成水火的关系,他会因为关心她而特意来看她?
不知怎地,她的心,怦怦然地跳动着。
因为关心,所以他来看她。
因为关心她。
心头上痒痒的,好像有只蝶儿在她的心头上飞舞似的,教她的唇忍不住地上扬,然而下一刻,他与夏祈儿并肩而立的画面跃入脑中,冻结了唇边的小小笑花。
程翩儿不自在地别过脸,不再看向他。
“翩儿?”她多情的情绪以及表情,教梁红袖的怒气消退,不禁有点担忧地轻唤。
这声的轻唤教程翩儿有点愕然,梁红袖不曾用过这样的口吻、这样的语气唤她,怎么突然会用这种语气以及口吻来唤她?
因为,爱屋及乌嘛?一定是这样没错。
她深信,因为夏祈儿,梁红袖才会为了夏祈儿而开始软化对她的态度,不再对她冷嘲热讽。
知道了这原因,她却宁愿梁红袖继续对她冷嘲热讽,也不想他因为夏祈儿而对自己好。
“祈儿姐姐呢?你是跟她一块儿过来的吧?”或许,是因为看在夏祈儿的分上,所以他才会来看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