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勾陈从不苟待雌性,会如此严厉、不善,反倒显得古怪。
“谢谢你。”曦月真诚道谢,笑容清甜。
“可是,勾陈哥哥叫我别常来。”铃貅小脸微苦。
就在方才,勾陈抛下她,径自出府时,又交代了一遍。
勾陈要铃貅别常来?
曦月很意外,怎可能会不希望……时时刻刻与心上人相守?
不过,很快地,曦月替勾陈找到理由:
“他是担心你,怕你千里迢迢来,途中会遇上危险,被不肖之徒欺负……”
“危险?”铃貅口咬小酥饼——已经吃了起来。这两字,好陌生:“我是貔貅耶,谁敢欺负我?”
貔貅可不是小兔儿,任人伤害,她不去伤害人,就阿弥陀佛了。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的担心并非没道理。”曦月相信那是勾陈的细心。
铃貅俏鼻一皱:“才不是这原因,是勾陈哥哥心里……根本没有我!”
曦月心一急,忙欲为勾陈辩护,一时间,又不知怎么说。
铃貅的咕哝,比曦月的话语,吐得更快——
“说不定,勾陈哥哥没说谎,他真的已经……没有心了,我的示好、我的情意,他才无动于衷……”
曦月的全盘注意,仅到那一句为止——
他真的已经……没有心了。
后头铃貅还说了什么,半个字都入不了耳。
她知道。
他,没有心。
他的心,挖掉了。
在他盛怒之下……
在他心痛之余……
因为太痛,所以,那颗心,他不要了。
他挖掉了心,抗拒剧痛,然后拿去……喂狗。
由文判口中,她听见了这些。
“他……挖掉了心,能活吗?他为何要苛待自己……”当时,她哭着,慌张、害怕、不知所措,恨不得立刻找到勾陈,亲眼检视他是否安好。
“他不是寻常人,没了一颗心,对‘狐神大人’而言,不过区区小事,你放心,他无事,他广结善缘,朋友满天下,想救他、能救他的人太多,他不会死。”
文判的神情、口吻,仿佛只是闲聊着一件芝麻绿豆事。
为此,她落泪,她自责,她很清楚,是她的缘故,是她害的。
“我想替他取回来……”
一时忘情,曦月捏紧双拳,忍不住脱口。
“取回什么?”铃貅不解。
曦月回过神,指甲深陷掌心,刺痛着肤肉,望向铃貅的精致芙颜,只能淡淡摇首、浅浅一笑。
方、晶、铃——你还不回家?!耳里狂雷大作,是远方的心音传唤。
“糟了!我娘亲的第八次召唤,不走不行……”已经喊出她的人类姓名,代表娘亲的火气,越烧越旺……
铃貅跃上凌霄,飞了好一段距离,才又想到一事,相隔远远地,朗声问:“你叫什么名字?”总不好老是“奴仆、奴仆”地称呼她。
曦月仰望着苍穹间美丽的神兽,露出笑颜,回道:“曦月,我叫曦月。”
“哦。”铃貅应声,表示听见了,转身飞了半里,觉得这名字好熟,在哪儿听过……
铃貅突然一僵,直接由半空掉落数尺——
咦咦咦咦咦?!吸越……不,曦月?!
勾陈哥哥梦里的……小狐狸?!
第8章(1)
腾凌半空的身姿,勉强维持平衡,强逼着自己要镇定,不因眼前所见而惊吓过度,方寸大乱。
话虽如此,曦月仍然久久怔呆,好半晌,才吐出声音:
“文判大人对‘狗儿’的定义……范围也太宽广了些。”
不由得,心里默念几句——
文判大人,您不能看惯了冥府守城犬,便认为与守城犬相仿的“生物”,就属于狗类呀……
随即,她摇了摇头,“不,不是文判大人的错,是我,是相信他每一字、每一句话的我的错……”
受文判诸多照顾,她很知恩图报。文判大人永远是对的……
所以,嘴中烈焰狂喷、火星四溅,吼声撼天动地,一爪子扫过去,岩碎、树倒,无一幸免,大尾摇晃,制造出强风,卷扬千万飞叶……的生物——
是狗。
是勾陈挖出了心,随手抛去喂食的……狗。
“忘了先问文判大人,我这一世的死因,是被‘狗儿’咬死吗?”
若在以前,她会哈哈大笑,认为修仙数世的她,岂有可能赢不了小犬儿?
但现在,这一种类的“狗”……她再修个十世,也必死无疑。
说不怕,骗人的。
她闭上眸,缓缓吐纳,习惯性地抚摸发辫上的红缕,感觉勇气涌上。
“速战速决吧,我得赶回去……弄晚膳。”
曦月不想耽搁时间,每一分、每一刻,她不愿浪费。
她没有太多光阴,能加以虚掷。
“虽然勾陈数日未归,也无法确定他今天会不会回来,我仍是希望能有一桌热汤热菜,暖着,等待他……”
对此,她无比坚持。
在他身边多留一日,就定要做到一回,绝不怠惰。
赶着回去煮食,再加上替勾陈取心的决意,曦月倏然落地,直接站定于“狗儿”面前。
希望这只“狗儿”能懂人话、通灵性,是只“神犬”……
“狗儿”察觉她的存在,掀起睫,模样倒真有几分“狗模狗样”。
她友善一笑,靠的更近些。
它没动,保持卧姿,两方身形差异,有些巨岩和沙粒——它是巨岩,她是沙粒。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来请求,你记得……许多年前,你曾吃下狐神勾陈的心吗?”
她说着来意,声音轻巧,传递善意。
它还是眯睨着她,只有鼻孔喷气时,周遭的毛发被拂得微乱。
听见“狐神勾陈”四字,他双耳微动,竖立起来。
“文判大人曾透露,他的心并不似凡人,应当不会被嚼碎、不会化为食泥……我抱着些微希望,想拜托你,若他的心仍在你腹中,能否求你……把它还给我?”
它抬起身,阴影似乌云,无比巨大,足以遮空蔽日。
它自鼻腔喷出一口气,曦月险些站不住脚,强大的鼻风,刮得她脸颊略痛,闷雷的沉狺,震耳欲聋……
曦月置身灰影之下,想逃,又强烈渴望拿回勾陈的心——两者毋须抗衡,她站定不动,代表着后者的希冀,胜过了前者。
“……你若有条件,可以提出来,要是我做得到,我一定答应。”
它张开嘴,里头每一颗牙,都像一座小山,再吐出来的声音,不再只是兽狺,而是——
“狐神勾陈——狐神勾陈!”
它会说话?!
曦月好惊喜,只要能用言语相通,那么——
“狐神勾陈!”它边吼、边喷火,把这四字吠得咬牙切齿、火星四溅。
惊喜不过瞬间,之后,徒留惊吓!
它发狂一般,牙露爪利,始终只吼着“狐神勾陈”,并无其余字句,越是咆哮,它越显火大。
它看向她,兽眸挟怒,大掌朝她挥下——
曦月急忙奔窜,它追上,嘴吼“狐神勾陈”,兽爪砰砰挥击,烈风,碎石,迸散飞射。
勾陈究竟与它有何冤仇?!
曦月不由得猜测。
何以将它激怒至此?
“狐神勾陈——”它喷吐出一大口火焰,她躲避利爪已很吃力,这猛炙的火袭来得太快,眼看就要烧向她。
“小心!”
曦月后领一紧,身子教人拎起,瞬间飞向天际,逃开了火焰。
“狗儿”无翼,无法飞天,只能吐火,幸好火势有限,烧不着苍穹。
它试了几回,不得不放弃,继续以掌击地,咧牙狂吼——狐神勾陈!
曦月这才有空闲喘息,并看清救她之人……
一头兽,毛色轻粉美丽,是千千万万种兽类也不曾拥有的色泽。
毛发末梢溢动着星光,点点粉末、点点彩芒。
如此美景,他仅在一人身上看过。
“铃貅姑娘?”曦月直觉唤出。
粉丽的兽,正是貔貅。
“是呀。”铃貅一颔首,粉星洒落。
“你怎会来此?”曦月感到意外。
“我嗅着你的味道来的。”铃貅回答。
今日,铃貅本就准备找曦月,几日的困惑、几日的苦恼,在铃貅返回家中,仍旧持续不断。
曦月,勾陈哥哥吻着她时,口中低低吟喃、急迫、热切、反复、珍惜……喊的名字。
她不是勾陈哥哥认的“义妹”,若是,勾陈哥哥的态度……会与对她铃貅一样。
铃貅想直接问曦月,她到底是谁?
和勾陈哥哥是什么关系?
跑了一趟府宅,大小葵说,曦月外出中,她便一路嗅着味儿,寻找曦月至此。
没料到,找到曦月的同时,也就她于兽爪之下。
“你怎会招惹上‘狮蛮’?”铃貅问,暂且将其他疑虑按捺下来。
“……它叫狮蛮?”曦月终于知道“狗儿”的真正名字。
“凶悍猛兽一只,不过鲜少见它这么暴怒,还狂喊勾陈哥哥的名?”
“它听见勾陈的名字后,突然怒火爆发,动手攻击我……”
曦月一时忘了以“主人”称呼勾陈,而铃貅也疏忽了。
“和勾陈哥哥有嫌隙?”
“有无嫌隙,我不知晓,我只清楚,勾陈的心,被它所食……”
“什么?!”铃貅瞪大眼。“勾陈哥哥的心……所以,以前他说,他没有心,这事儿……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