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这种感觉。
在战场上他需要裸持警戒,疲惫是痛苦,也是致命的,它会让大脑变得迟钝,连带身体反应变慢,曾经的艰困训练让他的体能及思考反应都超乎常人,但此刻的他感觉不出那让他自傲的本能。
他的脑袋像是被人倒入几大瓶的伏特加。
他逃跑?
他为何需要逃跑?
困扰了他一个下午的问题,令他在不自觉间双眉靠拢。中午凯蒂的话像魔咒般地缠住他的脑袋,让他放弃了原本的观光计划,回到饭店运动。
运动的感觉很好,但他仍感到烦躁。
他知道,凯蒂是女人,对情感这类的话题特别起劲很正常。这就像无伤大雅的玩笑,大可一笑置之,他不是没听过更夸张的猜测与妄想。
当时他愣了一会儿后便恢复了笑容,但他发现在唇角上扬的那刻,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毛巾拭去脸上汗水,回想起中午的短暂失态,尼克说不清脑子里的想法。或许他知道些什么,但本能拒绝去想。
只是一段短暂的恋曲,这没什么。
或许日后他会怀念,但人生里值得怀念的事不会只有这项,爱情从来不会是他的生活重心。
他现在的日子很好。
又在健身房泡了几个小时,在晚餐时间前,他强迫自己走出健身房。左脚才刚恢复正常不久,就算他对自己的复原能力有信心,也没打算故意操坏它。
他一身汗水地回到房间,进浴室冲澡。
热水带走一身疲惫,也短暂的将缠住自己的思绪毛线丢到一旁,但在步出浴室的同时它们又回来了。
脑中思绪如过多且纠结的毛线,沉甸甸地缠住他全身,仿佛受到束缚,让他感到沉重且疲累。他没胃口,也不想出门,却还是在换上衣服后离开了饭店,出去透气兼吹冷风。
搭上捷运,他按照导览手册上的行程来到观光地点之一的淡水。
这里有人潮且寒冷,完全符合他现在需要及想要的。
他独自走在淡水老街上,跟着逛街人潮走马看花地掠过在地名产及特色商品,找了间店家填饱不觉得饿的肚子。
坐在二楼露天座位上,他眺望淡水河面,裘出小光点的渡轮在黑暗的水面上行驶,他结了帐,下楼加入了渡轮的排队人潮。搭上渡轮后,看着几乎就在脚边的黑压压的河水,心中安详。
他的军旅生涯与海洋密不可分,她富含生命力,却又致命。无论是训练或任务,他没少泡过海水,他折服于海洋的浩大、神秘、危险与美丽,如今身下这条小河虽然袖珍许多,仍足以带给他一丝慰藉。
他享受这种生活,享受在充满肾上腺素的工作之后,独自寻找平静的过程与方法。
凯蒂的话不能影响他,这段日子来已经证实,他没因分手而受到任何影响。
人潮,渡轮,人潮,独处。
平静的感觉飘渺,脑中有个刻意被忽略遗忘的问题不断想冒出来骚扰他,在平静的外貌下,他努力地在和脑中那不合作的思绪打架。
他认为自己终将胜利,并感觉自己胜利了。
他与店家谈笑,恢复了轻松。他自在闲逛,买了几样海鲜炸物,准备带回饭店看球赛时搭配啤酒享用。
他还有本书未看完,看完球赛后或许可以看一会儿书,又或许可以留待明天阅读。难得的长假,他可以悠哉度日,好好放松或充电,随他选择。
唇边挂着微笑,他手上拎着战利品,准备打道回府。
当他视线从各式贩卖物品中离开,回过头,在人群中高人一等的身高让他望穿黑压压的人潮——
空虚蓦然袭上心头。
他在街上止住了步伐,人潮、笑语包围了他,在耳边回响,自己却像被隔在一切之外。手指不安地动了动,脸上出现仿佛本该抓在手上的东西,却莫名消失了的茫然。
他似乎弄丢了什么?
第5章(2)
在街头呆站了会儿,他将空着的那只手收回外套口袋内往回走。
他没有胜利。
而且,他知道自己丢了什么。
人车汹涌。
正午的日阳高挂,为这座多雨的城市带来振奋的活力,人潮穿梭,车水马龙,用餐时间的饭菜香由各式店家飘散出,弥漫在空气中,城市仿佛成了一个美味的大饭盒,身在其中,令人无法不食指大动。
超商自动门的戚应铃声在苏郁婷耳旁不断响起,各式食物味道随着自动门每一次的开关不断窜进她的鼻息间,却引不起她任何食欲。她面对着柱子,麻木地签完巡逻单,将之置回小铁盒内,与熟识的店家打了招呼后回头。
目光里尽是阳光以及被建筑反射的刺眼白光,她眯眼,试图让冬阳稍稍温暖自己死寂的心,可惜成效不彰。她吁出长长的气息,举步回到警车内。
“回局里了。”驾驶座上的是她的同事,也是大她几届的学长。
“嗯。”
那有气没力的回应让图瑞凡将车驶上路后又觑了她一眼。“安怎,小不点,你最近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她倚在窗边,挥挥手,不想提。
“减肥过度?还是失恋了?”想也没想,他随口就举出两个女人最常见的大敌,碰碰运气。
结果就见身旁的人儿狠狠瞪向他。
“不会吧,这样也猜中?”他没能忍住笑。“第一个还是第二个?我猜后面。”
“闭嘴啦!”她吼。
“也是,我记得前阵子你还红光满面,动不动就自己在那傻笑,还没找时间问你就吹了哦,那么快?”
苏郁婷有股冲动想掐死他。
“又没什么。个性不合,拖下去不如早分,而且是我提的。”她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态度,转头望向窗外。
“哦?不是你被甩?”
“图瑞凡!”
“别冲动,我在开车。”他有恃无恐。
“回到局里你就完蛋了!”她恶狠狠地威胁。
“好啦,别这样,关心你咩。有谁敢欺负我家小学妹,告诉我,我一定整死他。”虽然两人差了五、六岁,没同在学校里待过,但图瑞凡过去曾受过苏家几位长辈的照顾,自从与苏郁婷同在一个分局后,与她亦兄亦友,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没有啦,想太多。”她又白了他一眼,转头看街景。
“怎样呀?难道是上次跟你拍拖了三个月的那个后侮分手了是不是?”
“什么啦!”什么叫拍拖了三个月的那个,对方有名有姓好不好!
“不是哦?”看反应就知道自己猜错了,他继续猜。“还是上上次学长介绍给你的那个中队长?”
苏郁婷翻白眼。
“又错?该不会是程圣仁那家伙想吃回头草吧?”
“想到哪去了!”又是程圣仁!怎么每个人都要跟她提到这名字。“姑娘我也是有行情的好不好,又不是没人介绍就销不出去。”她猛翻白眼。
“你又不讲,除了那几个没眼光的跟那个始乱终弃的烂男人,我还能想到谁?”
“那叫看不对眼,不是没眼光。”她义正词严地纠正。哪有人看不对眼就说人家没眼光的,未免也太流氓了。“而且他不烂,你也不用套我的话。”
好歹程圣仁没劈腿,在他觉得自己可能喜欢上另一个女生时就坦白告诉她。
这下换图瑞凡翻白眼。
“小不点,你挑男人的标准真的很低。”而且习惯只看对方优点。
要不是两人太熟了,不来电,有这种女友其实挺不错的。
“哪有,他又没劈腿,感情本来就不能勉强。”
“哦,所以我也可以和你在一起,消耗你的青春,然后哪天我看上另一个年轻美眉时,就跟你说ByeBye,你还会感谢我没劈腿,而是坦白告诉你?”
被勾起了难堪的回忆,苏郁婷双颊涨红。
“你不要乱讲!”
“本来就是。”他不在意她的怒吼。
男人是很容易被诱惑的,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大小脑,关系与承诺在这种人身上也就不值钱。
“你--”苏郁婷气得将牙咬得咯咯作响,本想反击,突然一记强烈撞击发出的轰然巨响打断了她——
对向车道发生车祸。
车内两人同时往声源望去。
夹杂在略人的惊呼声中,两辆相撞的自小客车玻璃及车体外壳碎落地面,一片狼藉。
斗嘴中止,图瑞凡手上方向盘在瞬间利落地切往快车道,准备来到路口回转处理事故。
他正想自我解嘲的说局里的便当要当下午茶吃了,说时迟那时快,其中一辆小客车的车窗采出一只手,手上赫然是把手枪,另一辆遭撞的车也没停,迅速踩下油门遁逃。
“操!”图瑞凡惊叫一声。
短短一秒内情势大转变,事故现场成了案发现场,枪响、路人发出尖叫声,现场一片混乱。
苏郁婷及图瑞凡几乎是同时动作,顿时警车警笛大响,一人急忙以无线电回报,另一人踩下油门急速追上。
光天化日下,一场警匪追逐正搏命上演。
轰隆隆地嘈杂声在晴空下回荡,空旷的天际,庞大且明亮的建筑,尼克来到了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