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富伟的一双俊目只是盯着这个穿着工作服、仿佛和他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修车技师直瞧。若非现在是大白天,他真不敢相信这种怪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蔡铭芳也盯着康元智猛瞧,这个年轻的修车技师竟会和老总长得半分不差。只是两人给人的感觉,一个是斯文,一个是粗犷。
没多久,康元智和李大富已把这辆白色BMW整修完毕,康元智对李大富说:“大富,开张收据给这位先生。”
李大富愣了愣,立刻走到小货车边拿出收据单,开了张收据递给蔡铭芳。
蔡铭芳见单据上的价钱公道合理,也就掏出皮夹爽快付钱,末了还递两张名片给李大富。“这是我和我们何总的名片,以后多多指教。”
“谢谢。”李大富瞄了何富伟一眼,又睇了名片一眼。没想到这个和他师父长得十分酷似的男子还是某某企业的总经理呢。
“大富,走了。”
“好。”
何富伟一直站在车旁目送那辆小货车离去。为什么那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修车技师,除了最初两人同处于惊讶状态时目光曾短暂的交接外,一直到他离去的这段时间,他都不曾再看自己一眼?这是为什么呢?
心念一转,向蔡铭方说:“刚才的收据给我看一下。”
蔡铭芳把收据递给他,何富伟将单上的“禾辰维修厂”记在脑里,再将收据交回蔡铭芳手上。“我们回去了。”
这边,李大富以无限惊奇的口吻说:“智哥,没想到竟然有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呵,还是个总经理呢。”
康元智没有答腔,只是专心地开车。他直觉那个人应该就是他自幼分离的孪生哥哥。其实好多年以前他就知道这件事了。母亲临终前紧握他的手,口中一直重复着:妈妈对不起你,当时不应该把你留在身边的。
而这几年来,父亲眼中最常出现的是一种无比愧疚的眼神,每每都令他不忍心。
李大富见康元智不答话,也就不再继续说下去,免得让他有“人比人,气死人”的不平之感。
“妈,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正在看时装杂志的游淑婉抬头看着儿子。自从富伟接掌公司总经理的职务后,就在外面买了一层公寓,从那时起就很少回家,美其名是想独立自主,实则是不想再处处受约制。
“什么事?”
何富伟看了正在阅报的何远辉一眼,片刻才问:“我们家是不是有丢掉过小孩?”
游淑婉柳眉微皱,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何富伟遂将和蔡铭芳外出洽公,回程途中车子抛锚偶遇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修车技师的事说了一遍。
何远辉慢慢地放下报纸,看看儿子又看看面色遽变的妻子,心中正在思考一件事。
游淑婉听完,转首看着丈夫问:“老伴……”
何远辉看着儿子,语气严肃地问:“你自己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我……”何富伟看了两老一眼,沉默片刻才说:“我觉得他也许是我的兄弟。”
游淑婉闻言,微露慌乱的神色,只是看着丈夫。“老伴……”
“你先坐下来,让你妈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何远辉放下报纸,朝妻子微点头。“孩子长大了,应该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
游淑婉看了丈夫一眼,又看看一脸急欲知道真相的儿子,遂慢慢地将透过在医院服务的朋友协助领养儿子的经过说出来。
“其实我们也一直很遗憾,若不是你生身父母的坚持,我们也不忍心让你们兄弟分开的。”
何富伟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不论外表或血型都跟双亲没有一点相同之处。
何远辉对儿子如此无动于衷的态度并不意外,因为好久以前儿子就曾偷偷地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况且他也明白儿子自幼即锦衣玉食,是否愿意抛弃现有的一切回到生父身边,他这个养他近三十年的老子是再清楚也不过了。答案是:不可能。
好一会,何富伟才问:“我是哥哥还是弟弟?”
“是哥哥。”游淑婉看了沉默不话的丈夫一眼,迟疑地问:“你想去找你父母和弟弟吗?”
何富伟看着父亲问:“爸,可以吗?”
何远辉沉思半晌便点头同意。如果记忆不差的话,养子生身父母的生活相当穷困,所以才会忍痛将亲生子送人抚养。
何富伟见父亲同意便转身离开;他急欲从那家汽车维修厂的线索找到生身父母和弟弟的下落。
游淑婉儿儿子匆忙离去,本能地站起来想追上去。她害怕养育疼爱了近三十年的儿子会就此离去不再回来,但瞥见丈夫竟无动于衷,拿起报纸继续翻阅,忍不住焦急地问:“老伴,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万一那对夫妇想要要回富伟,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你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那对夫妇已经有一个弟弟了,应该不会这么贪心才对;至于咱们的儿子,你也不必把他想成是多么能吃苦耐劳的有志青年,他只是好奇心作祟,想一探身世的真相罢了。”
“说得也是。”游淑婉轻叹一口气又坐了下来,似自语又似询问地说:“不知道那对夫妇和弟弟怎么样了,当初因为是双胞胎,所以我满担心他们养不活弟弟,连带我们所抱回来的哥哥也无法长大成人。”
“现在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游淑婉点头,不觉将视线投向门外。
禾辰汽车维修厂。
康元智正和一个同事讨论一部车子避震系统受损的情形。
老板娘简丽秋朝他走了过来。“阿智,外面有人找你。”
康元智道过谢走到外面,看见站在豪华轿车旁,西装笔挺戴墨镜的何富伟,心里已有一点谱了。稍加思索后便朝他走去。
何富伟见他来到面前,比个旁边谈的手势,康元智就随他走到较僻静处。
何富伟拿下墨镜,看着眼前犹如另一个复制的自己,一时之间还不敢太确定他是否就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弟弟。沉默片刻后才问:“可以告诉我,你的生日和血型吗?”
康元智毫不迟疑地说出自己的生日和血型。
何富伟一听和自己完全相同,更加确定了他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孪生弟弟,遂问:“你知不知道自己有个孪生哥哥?”
“当然知道,他从小就送给别人抚养了,也许就是你吧。”康元智说完又问:“据说收养他的那对夫妇姓何,如果你也姓何的话,大概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了。”
何富伟对他如此轻描淡写的态度大感意外,呆愕片刻又问:“你一直和爸妈在一起吗?”
康元智只是将视线投向他方,轻轻地点头。
“那……他们还好吗?”
“妈妈三年前已经过世了,爸……身体也不太好。”康元智不知道该如何向甫相认的哥哥说明父亲已病重、不久人世的情况。
何富伟听到生母已过世的消息,内心并没有任何的悲凄感觉,因为他跟生父母之间并没有任何的亲子情感。
待他看见弟弟只是穿着沾染不少油渍的工作服时,一种无形的优越感油然而生,遂问:“你们过得还好吗?”
康元智尽量不去看哥哥光鲜亮丽的外表,那所透露的讯息是优渥的生活品质。
“普通,过得去就是了。”
何富伟见他目光始终都不曾与自己相接,是不喜欢自己的突然出现?还是有其它原因?
这时,有辆裕隆二手旧车来到两人面前,李大富探出头看见有两个康元智,霎时感到一愣,但旋即回过神喊:“智哥,阿贵伯心脏病发作,汤伯母已叫了救护车送阿贵伯去医院了,快上车,我载你去医院。”
康元智闻言,随即过去坐上李大富的车子,丢下不明就里的何富伟。
何富伟一脸愕然地看着快速离去的车子,片刻才猛然回神,也立刻驾车追了上去。
康元智和李大富赶到医院,问了护士寻到急诊室时,就在外面碰到一脸焦急的汤母。
汤母见到他立刻急声说:“我去买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你阿爸倒在地上,我急得想找你又不知道修车厂的电话,幸好隔壁的阿忠帮忙打电话叫救护车。”
“谢谢伯母。”
汤母看看他又看看李大富,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消息的?”
康元智看向李大富正想回答,李大富却抢先答:“我今天轮休,反正也闲闲没事做,所以就想去看看阿贵伯,后来是阿忠告诉我阿贵伯已被送来医院,我就开车去找智哥。”
他们的话听得康元智心中无限感激,若非好友和邻居的热心,他根本难以兼顾老父和工作,当下只能诚心地说:“谢谢,真的很谢谢大家。”
李大富用力地一拍他肩膀,豪爽地说:“你是我师父呢,这么做是应该的,有什么好谢的。”
这时,负责急救的医生走了出来,三人连忙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