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北之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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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既然是女皇,怎么可能没带侍卫出宫?韶明知道他天真,也不解释,只说:「景冲和,你抓痛吾了。」

  「咦?」景冲和这才发现自己还捉着她的手,赶忙放了。「失礼了。」他脸红道歉。

  韶明注视看他泛红的双颊,半晌,道:「你老是将吾看待成一个姑娘。」所以睑红害羞,接近她时表现得束手束脚。

  闻言,景冲和更是面红耳赤,道:「你……你本来就是一个姑娘。」怎么也不可能变成公子。

  他说的,是极单纯的一件事。可是对于身为女皇的韶明而言,她没有想过还有人会这样看她。

  说不出是什么,韶明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于是岔开话题道:「你说吾乱来,吾见义勇为又怎么不对?难道你要吾见义不为?」

  听她草他说过的话来反驳他,景冲和心里一叹,说道:「你跟我怎么会一样?不管怎么说,我是男人,被打了顶多贴几块膏药,你要是被那些壮汉抓了,那多危险!」

  她明明做了件大快人心之事,却要被这书生教训。她怎么可能被抓?那些人连她一根头发也碰不看。韶明自己不跟他解释清楚,却仅撇过头,道:「吾不讲了。」

  听她有点赌气的意味,景冲和微怔。她不仅无理霸道、喜怒无常、让人烦恼,还十分任性。

  忽然间,滴滴答答地下起雨来。其实降下的是细雪,但热闹的城中人多暖和,飘落时便化为水了。

  他们刚好站在一段石檐下,可以躲躲雨,不过,走不了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景冲和心下叹息,想打破这无言的状态,便说道:「你为什么出宫?」先前的一番争论,已经让他忘记该称呼她为今上了。

  韶明故意不讲话。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她才说道:「吾本就会微服出巡。老是坐在宫里,怎么能知真正民情?」虽然京城也不算全部民情就是了。

  言下之意,这不是第一次了。听她先前跟酒楼老板说话时,流畅地转换自称,应该是很习惯了。景冲和心忖。

  真是太危险了!他忍不住觉得乱来,可想一想,她出发点是好的。

  「你做的是好事,你有善良的一面……」给那小兄妹元宝,站出来打抱不平,都是好的。救了他一命也是。

  ……那又为什么要罢默好官呢?

  韶明闻言,微微一笑,说道:「吾善良?吾刚让人折断那酒楼老板的双手,眼也没眨过。」

  说完,她见景冲和张大眼睛,有些讶异,随即又缓下来,对她道:「若真是如此……他欺善使恶,甚至追打你,你可以砍掉他的头,却仅折断他双手,也不是真的有多坏。」那酒楼老板触怒的是当今国君,怎么说也是杀头之罪。

  韶明又不说话了。不知怎地,她心里又怪怪的了。

  坐上帝位时,她早有觉悟。要做大事就不能怕人议论,即使大臣说她坏,她做的事是正确的就足矣。而就算帮助百姓 ,百姓也不会每个都喜欢她。

  「…你不是不满吾?现在又称赞吾了。」她哼一声。

  景冲和默然片刻,道:「你曾救过我一命,可能弥会做错,但是不坏。今天,我也是就事论事。」

  韶明瞅看他。总觉得心里有些躁,不觉回嘴:「吾才不会做错。」

  还说不是姑娘,现在不就像个姑娘跟他闹别扭?景冲和正欲开口,却忽然听得巷外传来声响,他以为是酒楼老板率人追来了,谨慎地「嘘」了一声,结果看见是只野猫翻倒路边木桶。

  于是他回过头,想要跟韶明说,却不知韶明也跟看他探头看,这一转首,他的嘴唇便刚好触到她柔嫩的脸颊。

  那一撰间,他愣住,无法再有动作。

  韶明也是一怔。

  「我……对不住。」景冲和低声道歉。

  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移开视线,于是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雨声。

  或许是雨变小,或许是心里在意,在那滴滴答答不成调的破碎奏响之中,韶明听到了他的呼吸声。

  她还注意到,他半边肩膀湿透了,只因把这短窄的石檐让给她,不教她也一起淋湿。

  「咳。」

  原本专心用朱砂笔批阅奏章的韶明,冷不防地低咳了一声。

  虽然声音很轻很低,不过从小照顾她到大的苏嬷嬷耳尖听到了。

  让宫女撤走晚膳,苏嬷嬷走近韶明身边,关心道:「今上玉体违和,请太医来看看吧?」

  别的宫女不敢在她批阅奏章的时候出声,但苏嬷嬷可不。韶明一笑,对这位情同亲娘的老嬷嬷说道:「不碍事,喝些热茶便好了。」

  「今上日理万机,老是忘了用膳,还得老嬷嬷来看看。这会儿又要老嬷嬷提醒看注意身体,老嬷嬷快入土为安了,这可怎么放心?」苏嬷嬷念看。

  韶明的母后,在生龙凤胎时难产了,虽然最后孩子仍旧产出了,可身体伤害十分之大。当时硬是用上好的药拖了几天,不过在龙凤胎之一夭折时,终于也撑不住跟着走了。对韶明而言,这个奶娘,她是当作亲娘来尊重的。

  知苏嬷嬷心疼她,韶明搁下笔,道:「胡说,嬷嬷会长命百岁的。吾年年都要吃嬷嬷做的年糕。」嬷嬷做的咸年糕弹牙又滋味十足,是嬷嬷家乡口味,她从小爱吃。

  「这孩子,唉。」苏嬷嬷笑了笑,又叹息。说道:「嬷嬷希望你多吃、多玩,找个如意郎君嫁了,是个平凡的小姑娘……唉。」

  苏嬷嬷不知道什么宫廷心机,也不晓得谁好谁坏。她的感慨,只是来自一个娘的真实心情。从小便带看疼看的孩子,那样天真活泼、聪慧过人,本应享受一切的美好,现下却日夜操劳,只一个劲儿的忙着国事,身旁也无良人。

  第4章(2)

  生在帝王家,实在有太多身不由己了。待她老嬷嬷走了,谁来提醒她用膳歇息?谁来支持她?

  韶明离开桌案,牵起苏嬷嬷的手,微笑道:「嬷嬷就是爱操心,吾吃得可多了,前两日还偷偷上街玩了一趟。嬷嬷开开心心的,吾就也开心,好吗?」

  「唉,你这娃儿。」苏嬷嬷对她贴心的举动和话语感动,知她是在安抚自己。

  又不舍地和韶明说说话,她这才退下了。

  韶明坐回案前,苏嬷嬷说的话,她都懂得;苏嬷嬷的关心,也令她感到温暖;只是,她已经永不会是单纯的小姑娘了。

  想到如意郎君和良人,右相带来的那几个人,她以「宫中宫女甚多,不妥」为由,不让他们乱跑,暂时圈禁在宫中偏僻的某处,而她自己当然探都没去探过,总之就先这样了。

  她要想的事情太多了,每一件都比找如意郎君重要。譬如这本奏章里的,北方的粮食问题;又譬如那本写的,人头赋税的问题;还有许许多多的国事。

  烛火微微晃动着,韶明的影子在墙上摇摆不定。她内心有些想法,很想找谁来讨论,只是那些大臣,有几个会想要和她好好谈?

  不知何故,她想到景冲和。

  莫名地,忽然有一种希望他在她身旁的心情。

  这时候,他会在吧?不管了。她唤了宫女,让宫女去把景冲和找来。

  不一会儿,景冲和来了,站在她的面前。

  「景冲和,今日又留宫?」她问道。

  「……不,微臣正准备离开。」景冲和低声说。他原本正要离开了,宫女跟他说韶明召见,他只好跟看来。

  自从那个下雨天,两日过去了。那一瞬的微小接触,令他更不知该如何跟韶明相处了。

  韶明觉得他有些不利落,但想他在自己面前经常如此,便无细思,只道:「吾有些事问你。」

  「……什么事?」

  韶明起身,走至他身边,背着手,绕着他道:「吾今荷包羞涩,每月总不敷用,该怎生是好?」

  听她不是要提那个下两天的事,景冲和放下心。但是她的问题,又教人匪夷所思莫名其妙。毕竟,哪个皇帝会荷包羞涩?

  为何她总是问他如此奇怪的问题?

  「……不如,开源节流?」景冲和想一想。她绕着他走来走去,教他有些分心。「理财之道,不外乎如此。」他说。

  「是吗?」韶明眼神微一闪,在他面前停住脚步,说道:「吾也是如此想的。那你一定也知,开源节流出自荀子的《富国》了。」

  她的逼视令他无法直观,他只得眨了下眼掩饰。

  「是啊……」

  这反而引韶明注意了。虽然他平常总是不对劲,可今日的不对劲,比以前更不对劲些。身为一国之君,她必须要会洞悉人心,而她也的确时常揣测臣子们的心思。景冲和不是一个城府深的人,相反的,他十分透彻好了解,所以,他现在是怎么了呢?

  韶明心忖着。睇看他的睑,她才发现,她好像没有仔细地看看他过。

  他长得不难看。他不健壮,瘦且高,可并不会弱不禁风;他有张温和的容颜,举手投足让人感觉十分尔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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