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坐在床上手抱膝,拿起那颗琥珀仔细端详。打从戴上这练子时,她就觉得心口郁闷难受;尤其那两行词句更是让她感到不安,愈想就愈不妥,遂下床到书柜前拿出一本诗词选辑找到这首诗。当她看完语译后,手一松,书本掉落地上。这是一首吟咏别离的诗,为什么他要送她这两句词呢?
一股莫名的不安逐渐在她心底扩大,只觉得胸臆间愈来愈郁闷。转身上床躺下,拉起被子蒙头而睡,以摆脱这股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处在一个白雾弥漫的地方。正当她傍徨惊骇之际,眼前白雾突然散开,而她所处的地方竟是上次与宋迦南同游的渔港码头。突然之间,她看到海堤的尽头站着一个人,那是宋迦南。只见他俊美的脸庞挂着两行清源,眼中盛满了凄楚。
当她朝他飞奔而去,想问他为何伤心落泪时,宋迦南却转身纵身一跳跃入海中。
待她追到尽头时,只见浪花朵朵,却早已没有他的身影。
“迦南!”
叶怡馨满头大汗从梦中惊醒,转首看桌上的心钟指着凌晨两点半。为什么会作这个恶梦?一阵不祥的心悸逐渐袭上心头,想起梦中鲜明的景象,一刻不迟疑地下床换了衣服,抓起车钥匙冲出房间;就算会被宋家兄妹讨厌,她也要去看看宋迦南是否在家安睡着。
※ ※ ※
宋家——
宋启政突然从梦中惊醒,轻喘几口气,转首看床头边的小钟——凌晨三点。
窗外传来浙沥沥约雨声,这场雨好象从十一点多就开始下了。突然,一阵刺耳的门铃声传来,划破这黑夜的宁静。
宋启政眉头一皱。是谁这么早就来按门铃?会不会有人恶作剧?下床披上外套走出房间,下意识地朝宋迦南的房门看了一眼。
打开屋外照明灯,走出屋外,看见门前一条娇小的身影拼命地按着门铃;那模样好象是叶怡馨,不知她现在来做什么,过去替她开铁门。“有什么事?”
叶怡馨泪眼迷蒙,声音哽咽:“我梦见迦南投海自尽,所以想来看看他。对不起,请恕我冒失了!”话落,她直奔屋里。
宋启政闻言,全身一僵,一阵不祥之感逐渐笼罩心头,不容多想,也立刻反身直奔屋内。
叶怡馨在宋迦南门外敲了几下门,不见响应,便伸手去旋门把,发现没上锁。
推开门,房内没有宋迦南的踪影。叠得整齐的被褥明显没人睡过,书桌上抬灯未关,过去一看,桌上一只素净的纸上写着: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今世情债来世偿付,盼一缕幽魂能与梦中会。
叶怡馨看着那熟悉端正的字迹,颤着双唇后退一大步,无声的泪水泊泊而下。
随后进来的宋启政,看过那张短笺后,脸色于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突然,叶怡馨想起梦中那个渔港码头,转身朝外奔去。
宋启政见状也想跟着去,走出房间正好碰上由二楼下来,睡眼惺松的三人。
“三更半夜的,谁来按门铃扰人清梦?”宋启明边问边打呵欠。
“哥哥跑去寻短了!”宋启政声音哽咽低吼,疾步回房抓起钥匙冲了出去。看情形,叶怡馨也许知道地点。
宋启明因宋启政的话而咬到舌头,接着与两个妹妹相视一眼,亦快步地冲出去搭上宋启政的车子尾随叶怡馨的车子而行。
叶怡馨上车猛踩油门,以最快的速度来到那个渔港,下车后快步地朝着那个海堤奔去,随后而至的宋家兄妹也跟着她身后跑。
十数分钟后,叶怡馨已跑到海堤的尽头。此时,雨已停,月亮偷偷地从云端露出半张脸来。
叶怡馨借着月亮看着海面上起伏的波澜,无声的泪水流成两行。难道她来晚了?
难道那个梦是他入梦来道别?伫足片刻!想回头仔细寻找,转身却见方形护栏边蜷缩着一个身影,她立刻认出那是宋迦南的身影。此时,他双手抱膝,脸埋进双臂之间。
“迦南!迦南!”叶怡馨跪坐到身前,轻声呼唤。
好一会,宋迦南才缓缓地抬起脸来,眼中闪着疑惑的神芒,好似不相信会在此时此地看到他挂念的人儿。是临死前所见的幻影吗?他不禁抬手轻拭那颗颗滑下的泪珠……当指尖轻碰那温热的肌肤和泪水时,感觉竟是如此真实!
“你怎么会来这里?”
叶怡馨轻咬下唇,张臂抱住全身已湿透的他。“为什么想寻短?”
宋迦南垂着头,如梦叹般:“我活得好累、好累!累得我想死,真的好想死!
只要我死了,什么都解决了。父亲不会找我要钱,你不会被人耻笑爱上一个男妓,更不会是弟妹择偶的绊脚石。我的存在就是你们心中的污点,我死了,一切污点都会消失……都会消失了……”
距两人不远处的宋家四兄妹,听了宋迦南的话忍不住都流下泪来,其中宋启明更是气得脸色煞白、双拳紧握、全身颤抖,他知道哥哥口中择偶的绊脚石指的是谁。
叶怡馨轻泣着:“不要胡说!我知道你不是,我知道你是清白的。你有颗舍己为人的圣洁之心,我不在乎别人耻笑我,我只想爱你,好好地爱着你。”
宋迦南抬起苍白憔悴的脸庞。“你好傻!”
叶怡馨秀眉一皱,哽咽着反驳:“你才傻!”
宋迦南痴痴一笑。“我傻吗?”话落,突然站起来。“我该走了。”
“走?”叶怡馨也跟着站起来。“你想去哪里?”
宋迦南转身面向大海,步履不稳地迈前一步。“另一个世界,妈妈和大哥等着我去团圆。”
叶怡馨惊骇万分,伸手用力拉他。“你不能去!”
岂料,宋迦南被她这么一拉,身体往后一仰便倒了下去,宋启政一箭步冲上来,及时接住他。
叶怡馨惊愕过后,焦急地问:“他怎么了?”
宋启政腾出一只手,按了按宋迦南的额头;果然不出所料,宋迦南发高烧了。
当下不容多想,抱起他转身就走。“哥哥淋了一整夜的雨发高烧了,我们赶快送他去医院。”
※ ※ ※
翌日下午,宋迦南在昏睡近十二个钟头后终于醒了过来,他呆望着天花板搞不清目前是什么情况。记得昨晚到码头想投海自尽,现在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好一会才转眸移动视线,只见叶怡馨红着双眼,绷着俏脸抿着嘴,坐在床边直勾勾地瞪着他。
两人四目交接,对看了片刻,宋迦南才嗫嚅着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怡馨不答反问:“你昨晚去哪里了?”
“我……我……”宋迦南嗫嚅了老半天,就是不敢回答。
“你是不是想投海自尽?”叶怡馨见他答不出来,就说出答案。若不是那恶梦引她去找他,也许今天所面对的就是他冰冷的尸体,想到心悸处泪水霎时盈眶。“你为什么想寻短?为什么要做傻事?”
宋迦南将视线投向天花板。“不为什么,就是觉得活着只会给大家添麻烦而已。”
“你……”叶怡馨既生气、又心疼。“是因为你对我说的那些事吗?”
宋迦南慢慢撑起身子坐起,眼中有着迷惑:“我说了什么?”
叶怡馨看他一脸的迷悯,迟疑了片刻才问:“你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了?”
宋迦南抬手按按额角,想了好一会。“不大清楚,只记得你突然出现叫我的名字,其它的……我……我就不知道了。”
叶怡馨秀眉微皱。果然如宋启政所言,宋迦南会倾诉心底的话,是因为当时高烧神智不清,否则要他如此坦言心事,只怕比登天还难;心疼他如此压抑自己,将他轻拥入怀,柔声细语:“答应我,以后不能再有寻短的念头了。”
宋迦南轻靠她肩头默然不语,凝视着她肌质晶莹的颈项,没把握不会再萌生轻生念头。
叶怡馨见他默然不答,只得换个方式。“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往海里一跳,留下我们该怎么办?”
“对不起。”宋迦南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悠悠地轻语:“也许我的人生比别人坎坷,可是,你让我的情字这条路走得如此顺畅、甜蜜,因此不能让你为我背负莫名的耻骂,请你原谅我的别无选择。”话落,他缓缓地垂下眼帘。
“不!”叶怡馨紧拥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是他们太肤浅,看不到你最好的一面,你不要再将自己逼入死胡同了,好吗?”
宋迦南沉默良久,声如蚊蚋地回答:“我会努力的。”
叶怡馨闻言,宽心地抹去眼角的泪水。
这时,门“碰”的一声被用力推开来,相拥的两人慌不迭地分开。
黄丽玉满面怒气地走进来,一望即知她现在正气得火冒三丈,几乎喷出火花的美眸直视着宋迦南,厉声责问:“我听说有个混蛋想把生日变成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