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简直不大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故事,原以为她自己的身世就已是个传奇了,可这位王妃的坎坷更远胜于她--国家被灭,抡为亡国公主,以一已之身向天府皇帝求得百姓平安。天府皇帝出人意表地竟然封了她做天府皇后、后宫之主。这身分跳跃之大,可说是一会儿地下,一会儿天上。
然而这还不算结束,更出乎意料的是,皇帝病倒后不久,沈慕凌竟然越过了圣意,作主将她的后位废掉,反娶了她做王妃!
这……从公主到皇后到王妃,一女连嫁两男,这位王妃该是怎样的倾国倾城之色,才能使得两位绝顶男子皆为她倾倒?
可是见到王妃陈燕冰本人时,她又更加意外了。陈燕冰并非她所想的那种绝代佳人,而且她的脸上竟还有一小块胎记,便是民问俗称的“鬼面”,这样的鬼面女子,在昔通百姓眼中是不祥的象征,嫁人都难,更别说先嫁皇帝,再嫁王爷,简直是惊天之闻,可是她竟然做到了?!
跟随胡冲来的曲醉云,其他人都不认识,所以只是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直到陈燕冰懒懒地问:“这种红色的酒是用葡萄酿的?味道真是不错!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她这才上前一步回答,“因为是用葡萄酿制的,所以只能等葡萄成熟、采摘完毕才能酿造,每年能做这种酒的季节有限。再加上葡萄必须从海外引进,限制又更大了。胡家酒坊只试种了一小片葡萄园,这还是头一年酿造的,所以今年才能呈到王妃面前。”
陈燕冰好奇地打量着她,“哦,你就是胡老板的那个女徒弟?”
“是,民女叫曲醉云。”
她招招手,示意她走近些,“我听你的口音好像不是天府本地人?”
“民女是云疆人。”
“哦,云疆,传闻那里风景很美,可惜我也没有去过。”陈燕冰生产完不久,气血两亏还没有恢复过来,此时正半坐半躺在一张长榻上,身上穿得比较厚,还盖了一层薄被。
其实她现在还不宜饮酒,但刚才看那红红的葡萄酒放在琉璃杯中着实好看,忍不住就吸了一口,远远的见沈慕凌瞪了她一眼,她吐吐舌头,便将琉璃杯放下了。
“既然你原来是云疆人,怎么舍得跑到天府来学酿酒?”她对落落大方的曲醉云很有好感,只觉得这个女孩子虽然年轻,但是眉宇问颇为沉稳,隐隐流露出与一般女子不同的英气,忍不住就多问了几句。
但是这问题却戳中了曲醉云的心事,她眉头轻皱,淡淡说道:“因为……家中出了些事情,民女的娘去世了,民女在云疆也没有其他亲人,正巧胡老板愿意收留民女,便跟着他到天府来了。”
“哦,咱们两人差不多。”陈燕冰笑着安抚她,“我父皇和母后也都去世了,现在沦落到这里来,也是因王爷收留我,便留下了。”
这话若在几年前说起,该是她心中的痛,可现在说来却像是一个笑话,因此她可以说得云淡风轻。
远处的沈慕凌,耳尖地听到她在说他,就丢下一干男客走过来,将盖在她身上的薄被又掖了掖,淡淡说道:“这外面风寒,你要是不想应对就回屋休息吧。”
陈燕冰却仰着脸笑,“这儿热闹,我在府里也憋好久了,正好趁着今日见见亲朋好友,也算是为你篡权夺位拉拢一下人心。”
她这番话真真惊世骇俗,曲醉云惊得不知该做何反应。
但沈幕凌却神情淡然地说道:“你又不是没做过皇后,那么盼着我当皇帝做什么?”
陈燕冰一笑,却对着曲醉云做了个鬼脸,她年纪不大,虽然当了几个孩子的母亲,但到底还有少女之心,“把你吓到了吧?你是外国人,所以不知道我们的内情也无妨。咱们这位王爷最是忠君爱国,这辈子也干不出篡权夺位的事情来。但是外头老是有所猜溯,害得我有时候就想……他要是忍不住真的篡了,那些人是不是嘴巴就可以消停了?”
曲醉云这才明白她的意思,想想刚才在院中听到的那些闲谈碎语,的确有不少这方面的臆测,陈燕冰如此淡然处之,也算得上是聪明女子。
看他们夫妻两人目光相对时,不仅有浓浓的情意,还有包容和关心,再想想他们彼此的身分--曾经两国对峙,曾经国破家亡,如今能走到这一步,靠的是上天赐予的缘分,还是被此的坚定信念呢?
她忍不住想起一个人……那人,此刻不知在云疆做些什么?三个月来,不曾有那人的音信,这三个月她与方家也再无瓜葛。也许是因为师父知道她在方家所遭遇的一切,为了不让她再记起伤心事,与方家的所有生意往来也从来没和她提过。
以娘的性命为代价,换得了她的自由之身,如今的她,虽然有了新家,但依然有子然一身的感觉。
心是空的,纵然有阳光照进来,却不觉得暖,起初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久了才明白……是因为没有了依凭,再多的阳光也守不住。
该说她不知足呢?还是该说这世上本就没有事事如意的可能?而她既然当初坚定地选择了走这条路,又岂能再说“后悔”?
当然,也没有什么可悔的,她只是有些不舍罢了……
今晚胡冲一直都很高兴,沈慕凌对于他今晚提供的酒赞赏有加,陈燕冰对曲醉云也很有好感,还相约改日再去府中叙话。
能攀上武王,这对于商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假若曲醉云又因此成了陈燕冰的手帕之交,那更是可能为胡家以后的生意提供很多方便,所以胡冲对曲醉云也很是感谢。
“云儿啊,难得王妃这么看得起你,人家下次若有邀约,你可千万不要推拒。王妃虽然看上去一胆和善,但她是异国人,和这里的王公贵族夫人小姐总是不大亲近,能被她看上的人着实没有几个。或许因为你们俩的身世有几分相似,所以她才对你另眼相看。有王妃这个朋友的话,你日后在天府一定会事事顺心的。”
曲醉云看着胡冲红扑扑的笑脸,心中一笑。师父虽然平日看上去是个极为豁达的人,但是和武王这样的人物攀上关系之后,也未能免俗的得意一番。她虽然并不在乎是否能和王妃变成知交,但是胡家有思于她,她是知思图报的人,怎么可能不用心?
回到胡府,下了马车,门口的家丁笑味味地迎上来,“老爷今天看上去心情真好,一定是咱家的酒在王爷那里大受好评了!”
胡冲笑道:“好个嘴甜的奴才,让你说中了,赏你个酒钱。”说着扔给那家丁一锭银子,足有二两。
那家丁乐得眉开眼笑的,连声说道:“多谢老爷赏赐!哦,对了,老爷,今晚有贵客来访,在府中等您多时了,一直是夫人陪着说话呢。”
“贵客?什么人?”胡冲一边迈步进门,一边疑惑地问。
“说是姓方,从云疆来的……”
家丁的话让曲醉云的脚步骤然凝潇。姓方?云疆来的?
胡冲回头看了她一眼,“云儿,你若是不想见,就先回房休息吧。”
“是,师父。”她低下头,匆匆铅着旁边的小路跑回后院她的住处。
第7章(2)
一路狂奔,跑得心跳都乱了,回房时喘息好久仍无法将心跳的节奏恢复平静。
姓方,云疆来的……会是谁?能是谁?那名字早已呼之欲出,她却紧咬着唇瓣不敢念出声来。
若真的是他,要见吗?
不,不是要不要见,而是要先问自己,想见他吗?
唉,岂能不想……
这三个月的心头瓜冷,皆是因为这个名字始终盘绕作祟。
娘当时臆断,不论自己躲到天涯海角,他都会追随寻访,而今三个月却杳无音信。娘高估了他的执拗,而她,高估了他所谓的深情。
云儿,做我的人,做我的女人。
那一声霸道宣誓让她的心防融化了,可几乎算是被赶出方家的她,早已一身污点,一文不值。心头曾有的小小企盼,在第一个月的平静之后渐渐归于失落,到了第二个月依然没有他传来的消息,她便开始取笑自己的痴心妄想。到了如今,她认为自己已经开始忘了他。
可是家丁这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几个字,却又搅得她心头大乱。
方少良,来人是你吗?若是你,我们是否还该相见?
这一晚曲醉云辗转反侧,一直往意着外头的动静,既是害怕,却又盼着前听的丫鬟过传话,说那位“贵客”要见她,但是等到天亮,也没见有人来。
她每日起得都早,这一夜没睡,也不敢再补眠,起床梳洗时连丫鬓都说:“小姐,您昨晚上没睡好吧?怎么显得这么疲惫?眼圈都黑了。”
她掩饰道:“看书看得太晚了,好多药酒的方子都想记住,就没睡好。”然后她又试探地问了一句,“昨晚是不是有位客人留宿在府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