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的记忆,倏然问在这一刻全都充斥到脑海里。那时候借懂无知的她,因为一记耳光,便被迫接受性别被改的命运,而今,她依然没有掌握自己命运的能力。
“娘,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请娘息怒……但是,还请娘准许我离开方府,这是我唯一的路了。”
方怡蓝手指轻颤地点着她,“你、你怎么会让他知道的?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你豁出性命也要守住的秘密?”
“是、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但我保证除了他,如今还没有其他方家的人知道这个秘密,所以我……我必须现在离开方府。”
“离开?你要去哪儿?”
曲醉云急急地说:“和方家正在合作的天府酒商胡老板答应带我去天府,他希望我能跟着他做个学徒,只要娘答应,我两三日内就可以离开。娘,我保证,只要我能离开,一定会在三年内出人头地,回来接娘一起出府。”
“你的保证我已经不敢信了。”方怡蓝一脸颓丧地说完后,又盯着她看,“那少良知道你的身分之后,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她脸一红,尴尬得不知道怎么说。但她的表情却让母亲的脸色更加难看。
方怡蓝咬着牙根儿问:“他抱你了,还是亲你了?或者,你们俩连最见不得人的事情都做出来了?”
曲醉云窘迫到了极点,母亲的问题是连三问,她该怎么回答?第一问和第二问的答案是“是”,最后一问……却差点成真,那日在寒月居他们险些铸成大错。然而那些细节,她又怎么敢一一坦承?
但她的犹豫和脸上的配红看在母亲的眼中,却是最可怕的答案。
方怡蓝忍不住怒从心头起,又一巴掌狠狠地抽过去,打在女儿的另一侧脸上,连同最狠毒的咒骂,“你怎么这样不知廉耻?!”
曲醉云轻轻用手指揩去嘴角流出的血珠,凄然长叹。她是不知廉耻吗?起初并非没有抗拒过啊,可是,抵挡不住他的原因,究竟是他过于霸道的索取,还是她内心的欲拒还迎?
也许,她的确是个不知廉耻的女子,那一日在他房中动情的一吻时,便知道自己的本性是如此轻贱。受不住他的诱惑,压抑不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揭望,因为钟情他多年,再推拒都显得苍白无力,难怪他可以攻城略地,步步紧逼,终于将她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
“娘,请让我走吧,不离开方府,我的事,早晚有一天会天下皆知。”她伏在母亲的脚边,哀声祈求。
方怡蓝苍白着脸,失神地看她,“走?娘等了十几年,只为了等这一天?看着你丢下我跑掉吗?若是少良认定了你,你又以为你能跑到哪里去?方家和那个胡老板是生意伙伴,你不会以为你能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一点风声都不透露吧?
“少良外表冷情,可骨子里执拗得要命。你看你大舅舅官居一品,他若肯入仕自然平步青云,但他坚决不去走仕途这一条路,连大舅舅都奈何他不得,如今你就能左右得了他的心意吗?倘若他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揪出来,那你该怎么办?”
她顿时被问住,只能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这条路依旧是一条死路吗?看方少良刚才的态度,已经是铁了心的,哪怕她抱着玉石俱焚的狠绝念头,依然动摇不了他的决心。
不走,就是死路,走……依然不见光明。该怎么办?怎么办……
方怡蓝无力地仰首看着房上的横梁,静默许久后,疲惫地说:“你先出去,让娘再想想。”
曲醉云默默站起身,缓缓地后退,转身迈出门槛的那一刹那,阳光照在身上,她才发觉自己竟然被冷汗提了衣衫。
小丫鬓不解她的落寞神情,看她行走艰难,以为她是病了,上前要来搀扶她,却被她挥手挡开。
莺儿眼尖,瞧见她肿胀的脸颊和嘴角的血渍,不禁轻呼一声,“表少爷,您这脸……”
她恍若未闻,痴痴地,瞒姗走回自己的卧室内。
脸上的这点痛算得了什么?心痛才最是难抬的。她辜负了娘的期望,被娘打两下出气是应当的。可是打完之后该怎么办?她知道娘和她一样迷鞋。
但如今哪里还有思索犹豫的时间?必须早做决断才可以早早了结。
娘说得对,胡老板那里当然不是最好的求生之路,方少良很快就会知道她跟着胡老板走了。但是,若他能晚点发现,若她跟着胡老板已经出了境,去了天府……老太太那样疼爱他,平日连出半日门都要派人去找,他必然不会有机会追到天府来吧?
匍匐在床上,四胶无力瘫软。她好想大哭一场,但是……男儿身的她怎么可以放声大哭?
曲醉云惨然一笑。连哭都被禁止的她,这些年唯一一次的泪盈于眶……竟是在方少良的面前。不论是为什么流泪,却只有在他的强势面前,她可以毫不做作的表露心情。
真希望这情寒的被褥可以是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的双臂,宽厚霸道的胸膛,纵然不属于她,她也可以暂时摘下面具,短暂栖息,只因被人爱着的感觉是那么美好。
“少良……”她低低呼出他的名字,将泪水揉碎在心里。
天快黑时,方苑霞的丫鬟银翘忽然自东府那过来,说是二小姐摆了桌酒菜要给曲醉云赔罪。
但此时的她心绪烦乱,推说身体不适,不能前去。但是银翘千求万求,说是如果表少爷不过去,二小姐肯定要怪罪自己,请表少爷帮帮忙什么的。
曲醉云想到方苑霞那天在寒月居的眼神,总觉得心里发紧,而且她那个脾气着实不大可能给自己赔罪,八成又是方少良的意思。若自己坚持不去,惹得方少良亲自过来拿人,大晚上一番折腾,再惊动了母亲就又是个麻烦,只得先过去坐一坐再说了。
她让莺儿给她取了一盏灯笼来,也没让其他人陪着,就去了东府。
从东府大门往彩霞阁要走上一段路,曲醉云在路上问银翘,“二表姊是只请了我一人过去,还是有其他人作陪?”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二小姐只吩咐奴婢请表少爷一个。”
银翘走在前面,她手上那灯笼晃来晃去,忽明忽暗的,周围的花木扶疏,小径幽静,四周路过的院落中偶有人声笑语传出,比起西府的冷情寂寞真是自有一番景象。
曲醉云路过寒月居的时候忍不住向院门口看了一眼,那院门是虚掩着的,依稀可以看到红莺和绿墨正在院内笑咪咪地说话,至于方少良是不是在里面,那就不情楚了。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眼看就要到彩霞阁的门口了,忽然银翘一转身,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曲醉云一愣,站在那里不知是进是退时,倏地身后风声作响,有人一把从身后将她抱住。
她大吃一惊,立刻察觉那是个男人,而且一双手还极不规矩的在她身上乱摸。
她手中的灯笼啪嗒一下就掉在地上,里面的蜡烛翻掉出来,立刻将灯笼的外罩点憔。她也顾不得这些,用力将那人的手扒开,厉声喝道:“什么人如此放肆?”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听起来有些熟悉,但是一转身,对方就藉着夜色的掩护跑了。
曲醉云双手交握,不住地颤抖,是愤怒,更是惊惧。刚才那个人她可以肯定不是方少良,一是因为声音和气息都不对,二是因为方少良没必要用这种方法来轻薄她。但是,不是他的话又会是谁呢?那个人用意很明显,就是为了轻薄她。对方知道她是谁?是早早的埋伏在这里等她,还是将她误当作丫鬓而抱错了人?
各种念头飞快地在心中闪过,最后,她丢下那盏已经烧成一团的灯笼,飞快地跑向寒月居的大门。
一把将大门推开,她气喘吁吁的样子吓到了正笑成一团的红莺和绿墨。
“表少爷,您怎么这会儿过来了……”红莺看情是她时,满脸的不解与狐疑。
“大表哥在吗?”她现在只想要立刻见到他,也不是为了和他说什么,只是刚刚那一刻受辱的羞愤,和之前母亲的责难,仿佛只有紧紧抱住他时,才可以将这一切化解。
但红莺却说:“下午大少爷为了处理禹岩城钱庄的紧急事情出门去了,大概要明后天才能回来呢。”
他不在?他竟然不在!曲醉云失魂落魄地离开寒月居,迎面又遇上到处找她的银翘,“哎呀,表少爷,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看您的灯笼都掉在地上了,真是让人担心,还当您出了什么事……”
银翘的一番话却让曲醉云满腹疑云--银翘刚才突然一下子就失踪了,难道不是故意的吗?她和那个夜袭自己的人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快走快走!二小姐都等着急了。”
银翘拉着她要往彩霞阁去,她甩开手道:“不,我今日不舒服,麻烦转告二表姊,天色太晚,我就不打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