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大假闺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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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为母亲括了十六年了,日后,她想为自己括,或者,让母亲是为她而活。

  远离了方府,看不到方家人的幸福,她们便不会再有痛苦。

  远离了方府,看不到方少良那双炽热情探的眼,她便不会动摇自己的心念。

  远离了方府,她才有可能真正做回女儿身的“曲醉云”,而不被人嘲笑鄙视。

  只要远离方府,是的,远离它,远离他……她不停地在心中坚定自己的想法,可如死灰一般的心境,却没有因为这些假设而感到雀跃。

  因为,远离他,亦是她所不愿,不舍的啊……

  难怪古人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幽幽一声长叹,也叹不去那横亘在心头的千千结,被方少良亲手种下的情之痴种,已经露出树消,枝杖叶叶,繁盛青翠,正是极度诱人的季节,岂是说砍就能砍得断,说烧就能烧得干净的?

  就这样一路思虑着,伤感着,叹息着,渐渐走到西府门前,一抬头时,居然看到方少良正倚着门与她遥遥相望,手中似是还捧着一个包袱。

  “等了你好久,腿都站得有些酸了。”他微笑,望着她缓步走近,将手中的包袱一递,“我今日路过锦绣坊,正好他们把衣服做好了,我就顺便给你取了回来。想先看看你穿上会是什么样子,就兴匆匆地跑来找你,可丫鬓说你不在。刚才去哪儿了?不会又去圣音堂了吧?”

  方少良朗朗笑着,那笑容没了平日的狡诈诡诱,竟真挚澄澈得如同一橄清泉。原来,他也有真心真情毕露人前的时候……可是,她还能看得几时?

  心头一酸,忽然想落泪。她忙转过身,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泛红了眼。可她的这点细微之处还是被方少良敏锐地察觉,他眉头紧蹙。拉过她问:“怎么回事?哭什么?谁惹你了?”

  曲醉云被他这么一扯,只急急地说道:“你也不看看这是哪儿?又……唉,算了,咱们进院子里说话。”西府虽然比不得东府的高门大院,奴仆如云,但是门前也是有个小厮,而这小厮此刻正好奇地打量他们。他既然来了,想轰也是轰不走,只有再安抚一次。而日后……连安抚他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后院时,方怡蓝正看着丫鬓们在撵一只跑上墙头的小猫,他们的到未让丫鬟们连忙收了答帚棍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向方少良请安。

  他温文尔雅地笑着跟姑妈说:“我今日办事路过锦绣坊,便将他们做好的衣服带过来了。”

  方怡蓝淡淡地笑道:“这种事何必劳动你这个大少爷去做?让他们送过来不就好了?”然后示意丫鬟们将包袱接了过去,又问道:“今日就在姑妈这里吃过饭再走吧。”

  “不了,我一早就和老太太说好,今日在她那边用饭,改日我未叨扰姑妈时,会先知会一声,只是难免要姑妈费心了。”方少良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了指包袱上面露出的一角,“那件青色的是云弟的。”

  曲醉云连忙走过去将那件衣服抽出,对母亲说:“娘,我想进屋先去试试。”

  方怡蓝不悦地瞪着她,“又不赶着穿,你急什么?”

  方少良则笑道:“云弟还是小孩儿心态,有了新衣服就像过年似的,就让她先试试看好了。万一哪里不合身,我扣着锦绣坊的银子不给他们!”

  闻言,方怡蓝一笑,默许的点了点头。曲醉云急忙回自己屋子试衣服去了。

  看着方少良,方怡蓝漫不经心地问:“上次听老太太说,要准备给你说亲了,可有选中的人家或姑娘了?”

  负手而立的他,微笑道:“这种事情当然是老太太作主,我也不急。不过云弟明年就快十八了吧?姑妈准备给她说一门怎样的亲事?”

  她淡定地答道:“她年纪还小,又一事无成,哪家姑娘愿意嫁她?还是先为自己挣些功名再说吧。”

  “功名这事不适合云弟,我看她生性恬淡,不喜与人争执长短,姑妈还是不要期望太高为好。好在方家家大业大,总有她一席之地的。更何况人生在世,功名利禄,荣华富贵都是身外之物,括得开心自在才重要。”

  方怡蓝道:“就算家大业大,也是方家的,她心中总要为自己谋划。你是含着金扬匙出生的人,荣华富贵不求便有,不知道像她这样一无所有的人的难处。等她几时有了荣华富贵,再说什么『开心自在』也不迟。”

  方少良眉尾上挑,“姑妈难道没听说过『成功细中取,富贵险中求』吗?这一个『险』字可是最惊心动魄的。云弟身子那么屏弱,承担得起这个字的分量吗?”

  听他口出此言,方怡蓝心里陡然一惊,望着他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她微微沉吟,“各人的路不同,这就是她的命。少良,你是个聪明人,理当知道人命天定,谁也强求不来。”

  他依旧笑着,“是,人命乃是天定,最怕人为强行逆转,这就是逆天而行了。姑妈,您说逆天而行的人,有几个最终是有好结果的?”

  像是被谁狠狠地刺了一针,方怡蓝的脸色忽青忽白,她盯着他,又小心谨慎地往左右看了看,确认丫鬓们都不在身边,才悄声问:“少良,姑妈平日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吧?”

  方少良悠悠说:“姑妈特我当然是很好的,但是……有没有对不住别人,可就说不准了。”

  顿时,她的嘴无声地动了几下,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似是有话要说又不敢说,此时已经换好衣服的曲醉云从房内走出,站在两人面前。她身上的新衣是方少良亲自选定的布料,淡青色的绸面上绣着芙菜。每一朵肥瘦长短都相差无几,衬托着她的身形,清秀中带有一种飘飘欲仙、不染尘世的昧道。

  他忍不住拍手道:“好!这锦绣坊的手艺果然不错,我看不但该把尾款给他们,还应该再多几两赏银才好。”

  曲醉云还未说话,方怡蓝却忽然用硬邦邦的语气,冷冰冰地说:“云儿,你表哥还有事呢,你替娘送送他。”

  被下了逐客令的方少良,对姑妈的态度转变心知肚明,他勾唇一笑,“那我就先告辞了,姑妈,您好生歇息,改日我再来看您。”

  看着两人的神情,曲醉云虽不知他们刚才说了什么,但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尤其是母亲那铁青的脸色,已经好久不曾看到了。

  她忐忑不安地将方少良送出院门,拐过影壁墙的时候,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推到墙角,黑幽幽的眸子紧盯着她,“云儿,做我的人,我的女人。”

  她心一颤,不只为他的大胆,还为他如此坚定明确的用词。但她本能地开口,只吐一字回复,“不。”

  他对她的回答也早在意料之中,故没太大的反应,只是用手指摸了摸她圆润的下巴,“由不得你。”这只是他的宣告,不管她愿不愿意、答不答应,他已经做了决定。

  曲醉云挣扎着,“你刚才和我娘胡言乱语什么了?”

  方少良哼了一声,“你去问她不就知道了?”

  她低声喘息,“你别逼我,否则我会跑得远远的,让你找也找不到。”

  他肌肉瞬间紧绷,警觉地眯起眼,原本在她下巴上轻柔抚摸的手指骤然捏紧,语气一沉,“你刚才见了什么人?你在背着我谋划什么?嗯?”

  “你已经逼得我无路可走了,还想怎样?”曲醉云凄然苦笑,“大表哥,放过我吧。不管我是要做男人还是女人,都与你无关的。”

  “不管你是做男人,还是女人,首先是要能光明正大地活着,云儿,你觉得你现在过得够光明正大吗?”

  他的沉声质问,一字一字地敲进曲醉云的心里,敲得那么疼。

  “有些事,既然错了,就要改过来,不能让它一错再错。我说了会等你,但是人生苦短,等特不意味着白白很费,只要我认定的人、认定的路,就不会再变。你心中有已经认定的人或事吗?若有,那你就该知道自己的心意若已决,便绝不可能再变的!”

  回到小院时,曲醉云耳畔好像还在回响着方少良刚才那番掷地有声的话。认定的人、认定的事,她有吗?她能有吗?她有资格有吗?

  恍惚问,她听到母亲的沉喝,“云儿,你跟我进房里来!”

  一抬眼,看到母亲冷冰冰的眸子,心瞬间就沉了下去。

  进了卧室,方怡蓝冷冷地看着她,“跪下。”

  曲醉云双膝一弯,跪在母亲面前。她知道一场风暴已经在所难免。

  “你知道少良刚才和娘说了什么吗?”方怡蓝瞪着她,“我问你,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了?”

  她喉头硬咽,不敢再隐瞒,只得轻轻点头。

  方怡蓝脸色大变,一抬手,一记耳光响亮地打在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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