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在元宵佳节的灯会上,众多的灯笼里,她一眼就看中了这一盏,只因为这走马灯上画着一个动人的故事--故事讲的是一个天上的仙女,因为贪恋人间美景而从天宫私逃到凡间并与凡间男子相识相恋,最终被迫分离的凄美故事。
她问那卖花灯的摊主,这故事说的是谁?
摊主笑着回答,“牛郎织女的故事啊,姑娘怎么都没听说过?”
她怎会知道,从小就没有人给她讲过这些美丽的传说,乍然看到这样的故事,立刻觉得心族动摇,说不上是钦佩那织女的勇气,还是感慨天不从人愿的悲情。
黑羽定海当时站在旁边,笑着说。“这仙女长得还有几分像你呢,你若喜欢,我买下送你。”然后就真的掏出银子给她买了这盏灯。
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礼物,她既开心又感动,小心翼翼地珍藏了许久,直到父亲来信命她回国,这盏灯,就做为君子晨的记忆,被她留在了黑羽。
她知道自己回国之后已不可能再做君子晨了,属于君子晨的记忆应当一起斩断,只是……且不说记忆无法斩断,人与人之间的情意又岂能是说断就断得了的呢?!
她将那盏灯提在手上,幽幽出神,此时房门再度被人推开,黑羽定海一脸凝重地站在门口。
“你们先退下。”他的这句话是向守门的士兵说的,但是眼睛却一直盯着她。
令狐问君不由得又是一叹,“将军带我到这里来……实在是一步错棋,倘若在玉阳您直接杀了我,嫁祸给玉阳王,不是可以反过来挑拨玉阳和圣朝的关系,现在把我押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呢?您以为圣皇会为了我付出千金万金来赎人吗?”
黑羽定海哼了一声,“多谢你提醒我,只是我也没有那么傻。杀了你?玉阳和圣朝的人难道想不到是我做的吗?你是低估了我,还是低估了他们?我留看你,自然是有你的用处,也用不看你来教我。”
“是,是我太过自大,让将军笑话了。”她屈膝一礼,嘴角竟挂着笑。
黑羽定海忍不住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咬着牙根说。“子晨,你为何要做圣朝的丞相?这朝堂之事,连昂藏男儿都做不好,你一个小女子,以为就能摆得平吗?”
她的手腕被他抓得生疼,但眼底却是一片平静,“父亲遗命,我不敢不遵从,而且我是圣朝人,就像将军是黑羽人一样,我们……”
“各为其主,你又想说这句话是吗?”黑羽定海冷笑道,“好吧,你笑我愚忠,其实你又何尝不是?你父亲派你到黑羽来当兵,为的是什么,刺探我军军清吧?你辛辛苦苦在黑羽卖命这么多年,他对你不闻不问,结果他一句话,你就要丢下一切回圣朝当什么丞相。
“我真不知道你是贪图这圣朝丞相之位的荣华富贵呢,还是因为那是你父亲的命令,如果是前者,只怪我瞎了眼,看错人了。”
她闻言只是垂首不语,手中提看那盏灯愣愣出神,半晌后才缓缓说道。“我当初是骗了你,但是我本来也没有任何的恶意。圣朝不善军事,若是堂而皇之地同黑羽请教,黑羽会教我们吗?父亲知道黑羽有反心,若想自强,只能自救。将军平心而论,这有什么不对吗?”
黑羽定海知道她说的句句有理,但是却不能赞同,只是板看脸说道。“你这番话也就说给你们圣皇去听吧,若是让大王听到……哼。”
令狐问君依旧平静地问。“那我几时可以见到黑羽王?”
他一顿,才道。“你以为见大王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大王日理万机,未必肯见你。只要你在我们手里就行了,见了你,还要听你巧舌如簧的一番诡辩,有何意义?”
她慧洁的眼眨了眨,忽然问。“将军是不是还没告诉黑羽王我被你抓来的事?”
黑羽定海神情微变,声音更加低沉,“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黑羽王若知道我来了,自然不会让我关在这里。”她又看了看房间,“这里,是将军以前的书房吧,我追随将军时曾经来过这里,这屋梁一角的燕子巢,还是当初我指给将军看的呢。
“将军将我私藏在这里,是为了救我一命,因为一旦黑羽王知道我的存在,必然不会让我活着离开。”
“够了。”黑羽定海怒道。“别以为你拿当年的情义可以打动我,让我放你一马。你现在是我的囚犯,是我黑羽的敌人,我不将你立刻交给大王,自有我的考虑,你少在这里自作多情!”
她将那盏走马灯举到他面前,“那将军为何将灯留在这里,难道不是为了提醒我,莫忘当年之情,让我记得给彼此留条退路吗?”
黑羽定海冷笑道。“你真是想多了,我把这灯留给你,是想告诉你,我送人的东西从来不会收回,既然你回来了,这灯还是交还给你,至于你是要丢也好,要毁了也罢,都随你。”
此时门外有士兵开口,“将军,大王传将军立即入宫。”
屋内的两人四目相投,令狐问君轻声道。“将军有事就先请吧。”
黑羽定海犹豫了一下,说。“这里我已经派重兵把守了,你就不要想着逃跑,若是手下人没有轻重伤到你,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
令狐问君见他要走,忽然叫住他,“将军,有件事还要请教。”
他停了一下,“说。”
“将军是如何知道我的真实身分?”
他笑笑,“这是机密之事,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令狐问君轻叹道。“我想是圣朝内有人与黑羽暗中勾结,将我的行踪出卖给将军,希望借黑羽之手除掉我。将军即使不说出那人是谁,我早晚也会知道,而这种心怀巨测的小人,未必是值得信任的盟友,将军要三思。”
黑羽定海无声一笑,“多谢你的提醒,我们不过是彼此利用,本也谈不上信任。倒是你,向来太容易轻信别人,只怕你身边围着不少算计你的人,你却根本不知道,身为一国丞相,若混到众叛亲离的地步,也真是可悲了。”
令狐问君淡淡说道。“‘众叛亲离’这个词将军未免言过其实了。如今圣皇对我依旧信赖,朝内那一两个叛徒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黑羽定海讽刺地斜睨着她,“你现在人在黑羽还敢说大话?圣皇对你的信赖不过是源于他喜欢你爹吧,倘若他知道你令狐问君亦曾做过出卖圣朝的事情,他还会继续信赖你吗?”
她怔怔地看着他,“此话怎讲?”
他转身就走,再没有回答她的话。待他走出房门时,房门又被轰然关上,想来那些手持刀剑的士兵一定又在外面严防死守了。
而令狐问君此刻的心中却犹如一团乱麻般。她以为自己被掳到这里,充其量是做个人质,使得黑羽和圣朝更有谈判的筹码,但是刚才黑羽定海的一番话又让她之前的猜测落空。
细细去想,她虽是圣朝丞相,但毕竟是外姓人,绝非皇室不可替代的重要角色,圣皇随时都可以放弃她,另立他人为相,那么她的存在与否就变得毫无意义。
可倘若黑羽定海要利用她设下圈套,挑拨他们君臣关系,引得上下相疑,这便是最令她生畏的一步棋。
好在她手中也并非全无棋子可下,圣怀璧就是她最大的棋子和希望。无论黑羽定海如何栽赃陷害她,只要圣怀璧不信,就可以在圣皇面前为她说话。但是,圣怀璧现在人在邢里?她其实在心中万分不想他来黑羽救自己,以免中了黑羽定海的圈套。
比起无足轻重的她,圣怀璧是圣朝最重要的希望,她宁可以自己一死换得他的江山稳固。
所以,她既想见到他,又怕见到他,如此重重矛盾、千回百转的纠结心理,真应了酥句词。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黑羽定海接到圣旨后便迅速赶往黑羽王宫,但是黑羽王虽然召见他的旨意来得极为急迫,可当他人真正到了王宫,却被挡在正殿门口。
守殿的太监陪着笑道。“将军,大王正在会见一位重要的客人,吩咐下来说无论谁来了,都请在殿外等候。”
于是他只得静静地等,也不知道等了有多久,殿内又走出一名太监,说。“大王请将军进去。”他这才挪动了一下已经有些酸胀的双脚,跟着那太监走入殿内。
奇怪,不是说这里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可是也不曾见那客人出来,大殿之内也没有看到别人。
他正纳闷,黑羽王便开口问他,“定海,这一次从玉阳回来,有什么收获啊?朕听说你又打了败仗?”
黑羽定海躬身解释,“不算败仗,只是敌人诡计多端,微臣一时不察吃了小亏,微臣正在制定计划,这一次必定重整旗鼓,为大王一举拿下圣朝和玉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