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令狐问君扬声问。
兵部尚书肖怡然这才发现他们,连忙走过来行礼,沉声禀告,“员外郎邱朕东昨晚突然被人杀死在家中,家人今早发现后报了案,现在刑部和九门总督那里应该也都知道了。”
圣怀璧和令狐问君对视一眼,彼此都心如明镜。
他轻哼道。“下手倒快。”
肖怡然敏感地看着两人,“四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令狐问君拉了圣怀璧一把,对兵部尚书使了个眼色,“咱们后堂说话吧。”
进了后堂,他大刺刺地坐在三哥原来常坐的那把交椅上,问道。“此次三哥出海作战,为何会大败而归,尚书大人是否已经厘清败因了?”
肖怡然一征,没想到四皇子开口问的是此事,略微沉吟后回答,“众人都觉得败因有三。一是因为黑羽骤然来犯,我方准备不足,二是因为我方久已疏于海战,的确处于下风,三是轻视了敌军之将黑羽定海的作战能力--”
“这些并非关键根由。”圣怀璧打断他的话,冷冷地说。“尚书大人应该还未看过三哥那一战的战程纪录,上面明明白白记着三哥出兵之后,有人从背后伏击他,而且目标直指主战船。你知道三哥作战的风格,素来不会轻易让人知道主战船是哪一条,若非有奸细出卖,黑羽定海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得知三哥的所在位置?”
“果然有奸细?”肖怡然气得须发颤抖,看向令狐问君,“丞相大人前几日也和我说过怀疑有奸细,但是我们都没有确凿的证据啊。”
“这证据现在有了,但也不过是个死证据。”圣怀璧冰冷的声音意有所指。
他立刻明白,惊讶道。“殿下难道认为那死了的邱朕东就是奸细?可是……邱朕东在兵部任职多年,素来没有什么差错啊。”
“老尚书您大概是胡涂了,这奸细的脸上难道还会刻着字不成?”圣怀璧满是不屑地扯动着嘴角,“您不会忘记前些日子丞相遇刺那件大事吧?我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此事与邱朕东有关。现在您再想想,为何我得胜回来,这邱朕东就突然死了?显然是有人杀人灭口。”
肖怡然拍案而起,怒声道。“这幕后主使到底是谁?先刺杀丞相,又害了我们三殿下!四殿下您说出此人名字,老臣愿拚得身家性命不要,亲手去取此人的项上人头!”
令狐问君暗中担心,怕圣怀璧万一说出太子,这六部就真的要大乱了。
然而她才刚要开口,却见他转而一笑,拍看兵部尚书的肩膀说。“老尚书真是年纪越大脾气越火爆,我若确知了那幕后主使是谁,还来和你说做什么?直接去禀报父皇不就好了。
“此人阴险狡诈,躲在幕后,一时难以查清,我已经让令狐卫去查了,您就放心了吧,一有结果,我必然先来告知您。眼下兵部中三哥伤势沉重,已经不能主事,好在还有您在,现在虽然暂时休战,但对方未必不会卷土重来,这几日还要劳烦尚书大人多多费心了。”
肖怡然郑重地躬身表示,“这一战多亏四殿下神机妙算,将这帮狼子野心的黑羽人击退,若是陛下让四殿下到兵部主事,我等必然全力拥戴,绝无二心!”
圣怀璧像是有些动容,垂下头去掩饰他眼角闪烁的泪光,轻声道。“自小三哥最疼我,兵部永远是他的,我不会鸡占鹊巢。不管父皇日后如何安排,我只盼着三哥能早点好起来,重掌兵部,也就不枉我这个做弟弟的替他浴血奋战,报此大仇了。”
令狐问君自始至终只是默默看着他们两人说话,不管圣怀璧的热泪盈眶是真是假,她知道他在兵部这边已经顺利的收拢人心,不得不钦佩他。
兵部这些人是六部之中最不容易驯服的一批,文官们自视甚高,武将们仗看自己有军功兵权,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以前只有三皇子可以镇得住,连太子他们都不放在眼里。
圣皇想让圣怀璧取代太子,得到兵部的支持与认同会是很大的帮助,说起来黑羽的发兵虽然可恨可恶,但也的确给了他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圣怀璧未曾辜负圣皇这些年的苦心栽培,当机会来临时他亦善于把握,以弱胜强,巧退重兵,赢得了自己在兵部的民心,将三皇子取代得顺成章,合清合理。
等圣皇的旨意一下,他入主兵部之时,兵部自然不会再有反对之声。
果不其然,圣皇的旨意很快下达了。因为三皇子重伤,不能理事,所以兵部的主事权除兵部尚书肖怡然之外,另由四皇子圣怀璧一同协理统摄。
这道旨意是满朝文武既出乎意料又在清理之中的事情。
其实六部各有各的尚书本来就够用了,但圣皇这些年为了缎链两位皇子,先后将太子和三皇子安抖浓户部和兵部主事,两人各恃一方霸权,互不买账,早已是朝电人人皆知的秘密了。
如今三皇子医伤黯然下台,上台的是之前在朝中从不显山露水,如今一朝才惊动天下的四皇子圣怀璧,谁也不知道这朝内风向又会变成什么样了。
众人只能屏息等待,静观其变。
虽然旨意上是让圣怀璧协理兵部,但是他自接旨之后,却很少到兵部去,更多时候还是畜在了他的旧辖之所。雀灵苑。
肖怡然几次去找令狐问君,希望她劝劝圣怀璧直接到兵部理事,也免得下面的人每天还要在两处之间往返传递公文,她只是笑着回答,“四殿下在雀灵苑更自在些,就让他在那边吧。他心中惦念着三殿下的伤势和兄弟之情,既然已经说了不会鸠占鹊巢,他不到兵部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这理由冠冕堂皇,肖怡然听了也说不出什么不对,反而还感慨两位皇子兄弟情深。其实令狐问君心里清楚,圣怀璧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为了掩人耳目,尤其是让太子对他入主兵部的忌惮稍稍减少几分。
她并不喜欢雀灵苑这个地方,但是她知道圣怀璧现在比以前忙了许多,她也不想让外人知道两人的关系,所以为了不引人注目,她只偶尔到雀灵苑来找他商议事情,商议完了立刻就走。
今天她来得晚了些,天边的夕阳都已经泛红,一进雀灵芡的朱红大门,就听到里面传出丝竹管弦之声,还有很尖细柔媚的嗓子在辛呀呀地唱着那妖媚古词--
“蜀锦地衣丝步障,屈曲回廊,静夜闲寻访。玉砌雕新月上,朱扉半掩人相望。旋覆熏炉温斗帐,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
她听得皱眉,正好听到圣怀璧高声说道。“这最后一句唱的不对,酒力渐浓春思荡这一句,‘春思荡’三个字要唱得余韵悠长,而那句鸳鸯绣被翻红浪却不要唱得这么淫贱似的,想那鸳鸯帐里,海棠春色,交颈而眠是何其旖旎的事情,你只要抛个媚眼给那些贵人们,她们的骨头就酥了,可你若把自己摆在这么轻贱的位置,倒让人家看妖了你。要知道对待女人,欲擒故纵、若即若离是最高段的,她们若被你引逗得上了钩,什么矜持和骄傲就都顾不得了。”
她越听越听不下去,真想转身就走。
恰好他的贴身侍从小谢一眼看到她,咳嗽了一声提醒斜躺在软榻上的主子,“丞相大人来了。”
圣怀璧眼如春波,横扫一眼过去,看到令狐问君铁青着脸色,便笑着挥手道。“你们先退下吧,丞相大人又来烦我了。”
偌大的大堂内,很快就走了个干净,小谢也识时务地退下去了。
令狐问君僵硬地站在他对面,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对应付女人很有经验啊。”
他那漫不经心的一张脸霎时变得百花盛开,伸过手来拉住她的手,妖声说。“我向来就是赵括,只会纸上谈兵的,没有你想的那么‘身经百战’,你试一试便知晓。”
她甩脱他的手,冷冷道。“殿下对付我便是这样若即若离、欲擒故纵的吧,真是好手段。我今日来是有正事,殿下的那些手段还是收起来的好。”
“我对你哪里是若即若离、欲擒故纵?根本是赶看巴结、百般讨好才对啊。”他嬉笑着非要在她耳垂上轻咬一口才肯罢休。
“近日一直没有收到玉阳的信,你不觉得奇怪吗?”她被他按在一旁的椅子上,好不容易才推开那张对她不规矩的脸,正色问道。
“玉阳做事向来温吞似水,你要他们回信,只怕他们还得要措词个三四天才会落笔呢。”他浅笑着,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令狐问君盯着他,“四殿下在我面前说话请正经些,你心中明明不是这么想的,若你对我还要有所隐病,要我如何辅佐你日后一统四海?”
他拉过一把凳子坐在她对面,双手握着她的手,脸上笑容因她的喝斥而丝丝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