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说,我带你走!”极短时间内,赵蝶飞脑筋动得飞快,已做好考量。
“啊?!”卿鸿以为错听了,眨了眨雾茫茫的眼。
“别发愣,要走趁今晚,快收拾你的行李。”
“你要带我去哪儿?为什么要帮我?”卿鸿不明白地问。
赵蝶飞深深看着她,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想答应你的请求,又怕被一个鬼魂纠缠,只好带着你跑啦!你可以回四川成都,亲手安葬你的娘亲,至于我为什么帮你嘛——”她手指敲着洁美的下颚,露出甜甜又别有心机的笑,“我高兴,我看不惯,喜欢就做!”
后面那句任性的回答让卿鸿愕然,一时间不能反应。
“你走不走?”赵蝶飞追问,心中已打好算盘。反正她接获寨主的命令,要领一群手下沿长江追踪容灿的下落,然后再与五哥的人马会合,她带着卿鸿一道儿走,免得她被昏了头的容韬欺负得惨兮兮,可以的话也顺道送她回成都。
走?不走?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卿鸿惨澹地想,那男性的面容纠缠心胸,成了灵魂的一部分,她摆脱不去却学会漠然对待,想一回痛一回,等到痛已极限,一切就麻痹了,她会慢慢习惯。
跳出这个漩涡,她想去追十二岁前的纯然心境,美丽的四川旧地有她儿时最澄清的回忆,如今,还有孩子……
“请带我走。”
卿鸿坚定地扬苜,双掌温柔无比地包围腹部,小睑上笼罩圣洁的光芒。
???
秋意甚浓,枫红染遍两面江岸,云很淡,阳光洒在水面,波光粼粼,在微凉的风中加了点暖意。
三面大帆只展开一面,随江水、随风势,船平稳地驶行。
卿鸿伫立在甲板上,发丝和衣裙飘飘飞扬,勾勒出纤细的身影和微微隆起的腹部,她一手握着船栏,一手保护地放在肚上,静静凝望美丽山河,吹乱的发遮掩着白皙脸蛋,教人看不清的心思,微喜,微悲,淡淡的无奈,以及淡淡的思念。
“唉,天冷了就得多加件衣服。”赵蝶飞来到身后,将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肩上,没办法,谁教卿鸿离开提督府时,除了娘亲的骨灰坛外,什么也没带,换洗的衣物全是后来买的,质料虽粗劣些,穿在她身上依旧好看。
“谢谢。”卿鸿腼腆地笑了笑。
“都要当娘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瘦巴巴的也不多长些肉,下回靠岸,我看得买几只鸡鸭替你补补,顺便帮你准备冬衣。”赵蝶飞皱着眉,略略责难地看着她。
冬衣……依稀记得有那么一回事,她要替一个男子做冬衣。卿鸿怔了怔,胸口无预警紧涩了起来,这样的痛楚她不陌生,无力控制就随它去吧!终有一日她会习惯,一定要习惯。暗自地,她加强意念。
“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不知该何以为报啊。”卿鸿诚挚说着。离开京城已一个多月,赵蝶飞对她百般照顾,但除了姓名和阎王寨的背景,她的身份、目的,甚至与容韬之间的关系,卿鸿不问,赵蝶飞索性也不说。
几只鸟在桅竿上盘旋,赵蝶飞由怀中掏出一包花生米,丢了几粒进嘴巴嚼着,又朝天空投了一小把,就见那些鸟俯冲、翻身、然后再度振翅,精准地截住每一粒花生米。
第七章
望着群鸟抢食的镜头,赵蝶飞突然大笑,冲着卿鸿道:“若要报答,方法多得是。你生下的孩子就喊我娘吧!”
“啊?!”
“嘻嘻,吓着你啦?我可不是说笑喔。”她不是说笑,是很认真评估,容韬和卿鸿的模样都是万中选一,生下的孩子必定男的俊、女的俏,她也要跟她的亲亲五哥争气些,努力做一个出来,届时,两边就成亲家啦!
卿鸿不懂她的话,迷惑地眨眨眼,忽然船身晃动了一下,她反射性的护住肚子,一手抓着固定物,赶紧蹲低身躯。
“你没事吧?”赵蝶飞急问,玩笑的神色不复见。
“我很好,没摔着也没吓着。”
这时,桅竿上负责侦防的手下朝赵蝶飞大喊:“七姑娘,前头有状况,几只小船烧了起来。”
“有人落水吗?”赵蝶飞边问,一边迅速地攀下桅竿。
“看不真切,好似有打斗痕迹。”
“我看看。”说完,赵蝶飞正要接过对方的西洋镜,远处一片火船里忽然窜出橙色烟火,连续三发噼啪声响,直直穿透云际。
全船的人见到阎王寨专属于三当家容灿的信号烟火,发出震天欢呼,赵蝶飞朗声下令:“扬满帆,全速前进!”
“是!”
第九章能不忆卿卿
赵蝶飞落坐在船舱的木板墙旁,透过设汁隐密的圆窗张量着外头景况。江面上,许许多多的舟船烧得焦黑,大半沉入水底,浮在上方的部分还兀自冒烟,隐约能瞧出刻在船身的图形。
“滇门的标志,奇也怪哉……”微微蹙眉,赵蝶飞心生纳闷,不明白船上的人到底去了哪儿,瞧这情势,要全数脱险比登天还难。慢吞吞地收回视线,发觉在自己身旁的卿鸿一脸深思地望向大床方向,赵蝶飞跟着头一抬,学她安静的做个旁观者。
床上躺卧一名男子,俊削的面容苍白若死,眼角极倦地闭着,他紧抿着的唇泛出淡淡殷紫颜色,双眉聚拢,锁住深刻的皱折,那名苗族装扮的姑娘挨在床沿坐着,紧紧切切地看着他,眼眸如幻似梦,盛载了浓烈的关怀和绵绵情意。
卿鸿没来由地瑟缩了一下,费劲压抑下来的心绪因见到床上男子的那张脸,又不安地浮动着。这难以跳脱的桎梏呵……卿鸿内心幽幽叹息,迷惑、困扰着,不知那无形的符咒何时才得以解除。
以为就要这样静默下去,那姑娘却倾过身,小手怜惜地抚摸男子的颊,艳容似桃若李,藏不住的痴心情怀,她不理旁人,俯下头,红滟滟的唇贴住男子刚毅的嘴,她吻着他,感情深刻浓烈。
卿鸿怔了怔,随即淡笑地瞧着这幕,而赵蝶飞则“哎呀”一声地轻呼,不是吓着,是难得捕捉到这亲热画面,苗族姑娘敢爱多情,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旖旎的气氛才聚,那苗族姑娘忽地惊呼出声,人已被推倒在地板上。原来容灿一直是合眼假寐,此时他挣脱了她,半撑起身子怒瞪跌坐于地的人儿。
“你就这么不知羞耻吗?!”他眼泛血丝,痛恨地蔑视着。
“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没办法的。”她开口,带着特殊娇软的话调,然后不在意地站了起来,盈盈笑脸美得教人动心。
“拿开你的手,别碰我!”容灿嫌恶地说,转过脸躲避女子欲拂上脸的柔莠。
“你中了滇门的毒,我替你瞧瞧。”
“不必!”对那姑娘的柔声软语,容灿厉颜以对,残酷的道:“滚远一点,别来烦我!”
“灿,你发啥疯?方才若不是这位姑娘护住你,你身子不支力,等我们赶到时你早已命丧水底,人家救你一命,你却、却……哎呀!”赵蝶飞大叹,摇着头自顾自的说:“双生子便是双生子,兄弟俩都得了疯病。”
卿鸿也惊愕得说不出话,眼前仿佛上演着相同的戏码。
鞭子重重挥在心头,烙出火灼般的痛楚。容韬受伤而凌厉的眼神和不容她辩驳的指控,一遍遍清晰无比跃上脑海,心又酸又疼,为自己、为肚中那块肉、也为那名始终笑容可掬的苗女。
容灿面罩寒霜,对着赵蝶飞冷哼,“你怪我恩将仇报?哼,何不问问,她对我做了什么?”
对他的怒言,那苗族姑娘没表示什么,终于安分放下了双手,唇边的笑花依然美丽,她的感情直接而热烈,完全不懂掩饰。“是我错,你生气是理所当然的,你不愿见我,我离开便是。”说完,她潇洒的拉开门板走出船舱。
“容灿,你这呆头!”见容灿没有留人之意,将事做绝了,赵蝶飞忍不住骂出口。
卿鸿无暇顾及其他,二话不说尾随而去。
步上甲板,她瞧着那姑娘倚在船杆的背影,不想知道容灿和这女子之间的恩怨,只觉得眼前是另一个自己。轻轻步近,才要开口,她却惊悸地怔住了。
“你、你也中毒……”
那姑娘一惊,赶紧捂住嘴,将那些由喉间溢涌而出的黑血掩住,无奈又呕了一声,挡不胜挡,血从指缝渗流出来。她胡乱用衣袖拭净嘴角,转向卿鸿真心诚意地说:“我设法……替灿拿到解药,这段日子……请你照顾他。”
首次,那爱笑的脸上显露忧郁,不再强作无谓,情丝缕缕缠绕其身,她痴恋地回望船舱一眼,在卿鸿来不及反应下,纵身一跳,跃入茫茫江水中。
“姑娘!”卿鸿大叫,探身欲寻,但见江面浩浩幽幽,那女子踪迹已杳。
此刻,凛凛的风掠过双颊,带来山林与水面的秋意,两岸猿声传来,卿鸿听着那起落的断肠音调,短啼复长啸,绵绵不尽,一阵阵、一声声,逼出内心最深沉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