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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卿鸿猛地咬住唇,那银马一个跳跃,差些摔下男子。

  “小姐,您想吓死嫣儿吗?!不分青红皂白就扑过去,您要救人,可想过谁能救您!还好那位公子武艺高强,您有没伤了筋骨?嫣儿瞧瞧……天啊!小姐的手臂擦伤,衣服都渗红了,怎么办?怎么办?呜呜……”

  连嫣儿在耳边连珠炮似的炮轰,她也分不出心神回应了。

  正在此时,容韬抓紧马鬃,双腿使力夹紧马腹,下滑的身躯终于稳住,他伏低身子,将重量施压在银马的颈上,对峙许久,银马好似累了,鼻孔猛喷气息,不再疯狂挣脱,只胡乱在原地跺步。

  他赤手空拳驯服了它。

  周遭欢声雷动,卿鸿放下捂住嘴的手,梗在胸口的气轻轻呼出。

  “这位公子好本事啊!”嫣儿自顾自说着,发现银马上的男子英姿飒爽,居高临下仿若天神,正驱着大马朝她们而来。小姐望住他,他也望住小姐,不好的预感在脑中炸开,嫣儿皱起两道秀眉。这男子好大胆子,竟敢用那种眼光瞧她家小姐,她记住他的脸了,回头定要叫人挖掉他的眼。

  “喂,你、你想……做啥?”嫣儿挡在主子之前,表情悍悍的,说话却有抖。那男子不怒而威,但为了小姐名誉,她勇气十足。

  “嫣儿,莫要无礼。”轻斥丫环,卿鸿朝马上男子微微行礼,声音持平,“多谢公子相救。”

  容韬利落地翻身下马,缓缓步近,银马为他收敛野性,从此认定了主人,它乖顺地跟在容韬身旁,仍旧摇头摆尾喷着鼻息。

  “你受伤了。”瞥见她衣袖上的血迹,容韬眉心深锁。

  “小小擦伤,不打紧的。”卿鸿不敢再直视,因眼前男子衣襟开敞,颈下的胸膛袒露出来,自己方才还靠着他,思及此,脸不由得燥热起来。

  她的眼神有股安详力量,温柔而慧黠,见她垂下眼眸,容韬竟有莫名失落,才想说些什么,大街另一头却传来马蹄杂沓之声。

  “闪开!闪开!别挡着路!”

  几名大汉策马排开群众,被护卫在后头的是兵部的曹雍,平时就爱摆大场面,攀附权贵,对官场上流须拍马之术已是内行,他瞧见了容韬,急急忙忙翻身下马,快步走来。

  “提督大人。”他惊喜地笑,作了个揖便要拜下。

  “曹大人,你我同朝为官,不必拘礼。”容韬淡淡的说。

  他的官阶在兵部之上,由皇上直接任派,在北疆巩固庞大势力,捍卫国土,于国有功,是无数官员奉承巴结的对象。

  曹雍将揖作到底,赶忙道:“礼不可废、礼不可废。”他抬起头瞄了眼卿鸿,却不识得,要不,可就得下跪行朝礼了。

  “得知皇上召大人回京,小的欣喜若狂,这一向仰慕大人在北地的英勇战绩,此次领命回京,岂能与大人失之交臂?小的特地命人由西疆找来这匹宝马,想驯服之后送去提督府,无奈此马野性深重,伤了几名家丁,又踹毁围栏逃脱,小的带人一路追赶,没想到因缘际会,提督大人仅凭一人之力就制伏了这匹银鬃马,确实是银鬃马命定的主人,所谓宝马配英雄,正是如此。”

  “无功不受禄,容某承受不起。”容韬抚着马颈,掌下银毛软而绵密。

  “哎呀呀,您受不起,又有谁受得起?”曹雍夸张高喊,“这是小的一点点心意,大人就别推辞,不要嫌弃才好。”

  这是一匹难得的好马,容韬自是清楚,而银马由他驯服,他是它认定的唯一主人。若说不喜爱过于虚伪,但银马被当成某种手段,容韬想着背后的动机,唇角微微上弯,冷笑着说:“既是如此,容某就恭敬不如从命。”

  突来的感觉在心口冒出,些微窒闷,卿鸿略微疑惑觑着他的侧颜,说不上是何原因,她竟领略了这陌生男子的情绪,冷淡的温和中夹带讥讽,嘴角暗噙不耐,尽管他熟络地与人交谈,此时神态与方才却是判若两人,无形中他覆上了面具,藏在里头的脸正嘲弄地看着这一切。

  “小姐,咱们走吧。”

  嫣儿拉着她的衣角,低声而焦急地催促,卿鸿下意识跟着她的步伐没入了人群当中。

  既是官场中人,虚伪应付的功夫也学会几分,袖中的手握成拳,容韬忍住脾气,摆着提督大人该有的架子,“这畜生扰民毁物,整条城南大街凌乱无比,京城重地发生闹事,皇上若怪罪下来,恐怕不好。”

  “大人毋需担心,小的马上吩咐属下帮忙整街,那匹马儿打坏的东西我照价买,受伤的就给些钱做赔偿,这事好解决,皇上怪不下来的。”容韬收下银马,曹雍大喜,花点钱财亦无所谓,反正来得容易。

  好个肮脏污吏!容韬心中冷笑,语气却十分和缓,“曹大人真是设想周到。”

  “应该的,应该的。”曹雍连声道,笑眯了眼,“既与大人在街上巧遇,何不让小的做个东道,也算是为您洗尘。最近我府里新聘了一名厨娘,做的川菜十分道地,就不知提督大人可愿赏光?”

  心思轻巧地荡开,容韬回身找寻那名姑娘,才惊觉佳人不在,眼神在群众当中梭巡,可哪里有翠衣身影?一时之间,心竟微微失落。

  荒唐。他低笑,潇洒地甩了甩头。

  “大人,您意下如何?”

  容韬捉回心神,眼中锐光尽掩,“请曹大人带路。”

  ???

  绣阁中,临窗底下置着四尺见方的织品,空气宁静安详。卿鸿坐在矮凳上,略略倾身专心一致地移动绣针,那是一幅观音慈相,她手巧心细,一针针刺得绵密,几缕秀发摆荡在布面上,和线丝透出同般的光泽。

  “郡主!郡主,”稚亮的声音穿过檐廊,一瞬间,嫣儿小小的身影已冲进房来,兴奋地喳呼着:“嫣儿查到了,知道那人是谁了!”

  可听出了惊人内幕。”她瞄了瞄主子,见卿鸿仍无动于衷,便故意提高音量,“原来丫头的莽撞脾性,卿鸿早见怪不怪,双手仍仔细地穿刺绣线,心思全在织品上头,这幅观音是要奉给太后为礼,要极其精致才行。

  嫣儿接着又说,神情好不得意,“今儿个几位大官登府拜见王爷,我帮春花送茶过堂,就听见他们议论着那个人,一时好奇重施故伎,躲在内房屏风后头偷听,这一听,可听出了惊人内幕。”她瞄了瞄主子,见卿鸿仍无动于衷,便故意提高音量,“原来那男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北提督大人,姓容名韬。”

  “哎呀!”绣针失了准头,狠狠扎进她指中。

  “郡主,怎么了?”

  卿鸿赶忙将伤指含入口中,轻轻吮着,一滴血好巧不巧落在观音慈眉之间,宛如染上朱砂。怔望着织品,她幽然一叹,弄不懂为何心神不安。

  “伤了指头了,都是嫣儿不好,明知道您要专心刺绣还在旁边嘻笑,很疼吧?!嫣儿请何大夫过来瞧瞧。”她立刻要走,卿鸿忽然握住她。

  “我没事,别大费周章。”这一针刺得好深,指头有些抽疼,她用拇指紧紧按住,沉吟了一会儿,努力将语调持平,“方才……你还听到些什么?”

  “哦?”嫣儿发愣,见到主子泛红的双颊,脑筋一转,“您是说提督大人吗?”

  卿鸿抿了抿菱唇却不说话,重新拾起针线。

  嫣儿呵呵笑着,心里多少明白。“也没听到多少啦!只知道他长年驻守北疆,是皇帝老爷下旨召他回来的,他带出来的兵骁勇善战,打得那些蛮子叫爹叫娘、落花流水,见到他都得三跪九叩哩!他那日救了郡主,嫣儿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登徒子,想不到竟是个大人物,听说在北疆他的话比圣旨还重要呢。”

  “嫣儿,这话不能胡说!”刺绣的动作猛地暂停。

  “是真的,王爷都这么说了。”嫣儿还不明就里。

  卿鸿双眉淡蹙,乱了的神智再也无力挽回,索性停下刺绣的动作,起身步近窗边,思绪随那园中彩蝶乱乱纷飞。她从不曾如此,一面之缘竟牵挂至此,某部分的魂魄在与他相凝的刹那为他所摄,想得回完整的自己,可有能力?那日相遇,他的人已如针织,密密地刺在她的心坎上。

  “功高震主呵……”并非好现象。卿鸿不由得替他忧心。

  “郡主,您在说些什么?”

  回眸,小丫头正眨着天真的大眼,卿鸿扬了扬唇,静静地说:“你不懂的。”

  唉,怎么会懂呢?她嫣儿虽说聪明伶俐,可同郡主这么一比,硬生生就挤到天云外去了。嫣儿不求甚解,只是嘻嘻笑着,美目溜了眼即将成品的观音慈相,又口没遮拦地惊叹:“太后若见到这份礼,肯定欢喜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郡主的绣工这般细腻,就是‘流袖织’的平云纱也比不上了,皇帝老爷还特地颁了块匾额送给人家,我说啊他该颁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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