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她阿爹?!才相隔几日,他似乎更加瘦削,两颊凹陷颧骨突出,往日的意气风发已不复见了,现在的贺万里,仅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
这时,有脚步声进门,一名丫环来到床边,瞧了瞧老人的睡容,将棉被细心地拢紧一些,然后轻手轻脚放下两旁的帷帐,这才离开。
至少,他得到周全的照顾。贺兰看着一切,心中稍感安慰,螓首靠着男人的颈窝,温热的泪沾湿他的肌肤。
微微皱眉,知道她又哭了,铁无极重新抱紧娇小身躯,身如大雁,像来时那般静悄悄离去。夜更深更沉,月娘半隐在云后。铁无极没刻意赶路,离开贺府一段路后,他便任着马匹温吞踱步。这是他的私心,怀中的软玉温香能抱多久便多久,嗅着女性香气,他的心又酸又痛。
为什么不正眼看她?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吻她?贺兰瞄了眼那刚毅的轮廓,脸蛋倏地赭红,小手平贴在他胸膛上,那一下下有力的鼓动如此悦耳,贺兰将耳朵也靠了上去。
该怎么启口让他明了她的心意?她早已原谅了他,要一辈子和他白首到老,来世,她仍要嫁他为妻。该怎么说呵?为何他不主动一点?!贺兰想着,哀怨地抿了抿嘴。
铁无极全身僵硬,感觉贺兰的腰臀摩擦着腹部,紧紧抽气,欲望如火燎原。或者是怕冷,她紧紧攀在他身上,柔软的躯体不住往他怀中钻。他痛苦咬牙,知道自己作茧自缚了。
"肩上的伤好些了吗?"他问了无意义的话,李星魂早将贺兰复原的状况一五一十告知。这么做,只为了分散注意力,别一直想着她带给他的甜蜜折磨。
他肯说话了!贺兰内心欢呼,轻轻言语,"你不在的时候,星魂隔两天便入寨替我把脉,还送来他特制的生肌膏,那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嗯。"淡淡颔首,又不出声。
"无极……"贺兰又拿那种软绵绵的语调唤人。没耐性再等了,山不就她,只好她去就山。"今夜,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很感激……你……放过我阿爹。"
微微怔住,铁无极迷失在她温柔呢喃里。她不恨他、不气他了吗?!在自已做出那般恶劣的欺骗后,她的真心还系在他身上吗?!
他叹出气,平和心脏的紊动。
"我与贺万里原就没什么深仇大恨,他不犯我,我不犯他,可他却伤了你,甚至要取你性命……你和丹心被挟持,在营帐的那一晚,我无法及时救你,那种恐惧将一辈子深印脑海。然后,是躺在草丛浑身浴血的你,我以为就要疯了,因为心这么痛。"
上天听到她的祈望了。贺兰心情霍然开朗,一片激动,她的梦已成真。
"那日,你对我阿爹说的残忍话语,全是故意的了。其实,你真的在乎我?"
"我以为……我表白得够清楚了。"铁无极忽然有些羞恼,感情毫无遮掩摊在眼前,令他十分不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双腿一夹,胯下骏马得到指示,瞬间扬蹄飞奔,风呼呼乍响。
轻呼一声,贺兰撞在铁无极宽胸上,两只臂膀更加锁紧他的腰,"无极,我还有话同你说,很重要、很重要的话!你听我说呵……"她的声音吹散在风里。
铁无极不知听见与否,竟"驾"地一声放马狂奔,两边的景物快速往后消失,相随左右的,是天际遥空的一轮月光。
???
披星戴月策马飞奔,回到阎王寨时,那皎洁的月华隐去,天已鱼肚白。
贺兰等机会欲将心事说明,但铁无极的胸结实温暖,披风内充斥着他独有的味道,等着等着,竟在他怀中睡得昏沉。
直到接触柔软床铺,失去那坚定的包围,贺兰蛾眉淡拢,迷地睁开眼睛。
无极要吻她了。清癯俊容离自己好近,贺兰瞧见他眸中漫漫的情潮,教她脸红心跳,想也未想,她柔顺地合上眼,桃红的双唇微微开启。
光这样看着她,一股欲望在体内爆炸四窜,铁无极双手握拳,用力将气力宣泄其上,指节迸出啵啵声响,若不如此,他怕会不顾一切扑去,享用那醉死人的缠绵,而届时,两人之间的裂缝将愈加扩大。
低低喘息,高热的体温竟逼出一额汗,一定要离得远远的,再待下去,他肯定控制不住,哪怕用强,也要得到她。
期盼的唇没有落下,贺兰不明就里悄悄掀起眼帘,对上男子的视线,那黑黝黝的眼瞳发着光,带着抹狼狈的热情,正焦渴的盯住她。
"无极……"软软、诱情的语调。
全身如受雷击,铁无极猛地跳离床边,偏过头不瞧她,话说得又快又急,"一夜的奔波你也累了,快睡吧。"
"无极,我有话--"贺兰还没说完,那男子已步出房外,连门也合上了。
怔怔瞪着前方,贺兰不敢相信他竟又故伎重施,听也不听她说,撇下了她,独自一个跑得无影无踪。
这算什么嘛?!贺兰挫败地咬着唇,心已跟随他去。
他爱着她,不是吗?贺兰勇气百倍了,无论如何,她不让他再逃再避。
一骨碌儿冲至窗前,推开窗,铁无极的身影不在园里,那梅树的枝丫轻轻晃动,贺兰若有所思地瞧着,心底有着满满的怜惜,然后是心有灵犀,她要去他的身边,告诉他心里的话。
???
雪梅岗的晨晓,空气清灵爽冽,许多树木为秋枯黄,梅树却依然傲止,枝丫上一朵朵生嫩花苞随风轻颤,隐约的一抹暗香。
或者心急,贺兰脚步匆匆,当她走出梅树林,看见伫立坟前的身影时,精神终于松懈下来,喘着气,她瞬也不瞬地凝住他。
仿佛感觉到贺兰的注视,铁无极震动了一下,掉过头来,双眼胶着在那抹娉婷上,身后的梅林成了她的妆点,黑发在风中轻扬……一时间,铁无极心中涨满痛楚的柔情。
对雪梅,他愧疚而怜惜,对眼前这女子,他的感情竟无法用言语表示,他将她的一切融成骨血,若要分离,他便失掉自已。
铁无极动也不动地望着她走近,直到贺兰停驻眼前,察觉到她单薄的衣衫和微微苍白的肤色,铁无极才陡地由梦中清醒。不说话便罢,一开口又要咆哮,"你该死的不会多加件衣服吗?!"
原本阴郁的神色加深几分,他眉心拢紧,身上的披风已盖在贺兰肩上。
眷恋他的味道呵。贺兰醉心地合了合眼,温柔的神态克制他的霸气,幽幽看着那张俊容,幽幽的轻启红唇?quot;记不记得我曾对你说过……我不离开你,除非你不要我了,到那时,我会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你。"
她执意要同他说的,很重要、很重要的话便是这些吗?铁无极蓦地苍白脸色,恐惧的感觉在心里愈来愈重,扭痛所有知觉,震撼了他的心灵,觉得身体将被痛苦撕得肢离破碎。
"不记得了。"他不要记得。没办法分辨地话中之意,反正只要提到"离开"两字,他就自动神智错乱。
贺兰抿了抿唇,语气仍幽然若梦。"忘了也无所谓,我只有一句话想问明白……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铁无极死命瞪住她,脸色苍白如鬼,眼睛却黑幽幽闪烁着,呼吸沉重的鼓动若他的胸腔,他的心里像一锅沸油,滚热而烧灼,不能明了贺兰为什么有这样的疑窦。他怎可能不要她,是她想离开他才是。
声音卡在喉咙,好半晌,他难以出声。
"你说爱我,又不听人家心里头的话,扭头便走,你躲着我,你真的不要我了……"贺兰仰望他,可怜兮兮颤着唇,透过那层盈盈水雾,铁无极郁结而深沉的脸教她心中悸动。"我会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你。"
贺兰大胆豪赌,委屈地咬着嘴,她转身欲走。
"不要!"铁无极大叫,大掌握住她一边的小手。
"不必喊得这般响亮,我知道你不要我!"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我要你!不要你走!"扳过她的身子,他的神情慌张而不知所措。眼光焦灼探入贺兰欲语还休的美眸深处,苦苦叹息,他略微粗糙的手指轻触着贺兰粉嫩的颊,再开口时,声音低哑粗嘎,"我要你,你明明知道,却来折磨我。"
"我不知道。"委屈纷纷涌上,泪水在两片玉颊上蜿蜒成河,贺兰哀怨眨了眨眼眸,深深吸气。"我捉摸不定你的心,一下子对我好,一下子又欺骗人家,你说爱我,其实根本不是,你霸道的不准我离开,才拿这话圈住我……是你在折磨我,全是你……"心底的苦愈说愈痛,她突然"哇"的放声大哭,顿时间,泪像潮水般涌至,一发不可收拾。
铁无极被哭乱了阵脚,慌忙把她揽进怀里,手掌笨拙却温柔似水地安抚她的背,自责无比地低哄?quot;对、对,全是我,是我的错,兰儿……别哭了,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