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深深地注视着她,略带紧张的倾听着她的话,秀眉不自觉微蹙起来。 “你不会知道他杀了多少帮中兄弟。”香织半扭过肩膀,继续说着。“当时帮派势大画分不明,为了抢地盘、并堂口,武山连合会秘密训练出一批精良间谍,潜伏在其他帮派中当卧底。这批人的带头老大统称为‘殿下’,没有姓名也不知年龄、性别,洪帮将之视为大患。那时候,帮里怀疑一名新进兄弟是间谍。长老们同帮主商议的结果,决定由师父出马进行反间计,藉以揪出武山连合会的‘殿下’。原来一切都计画妥当的,可是谁也没想到师父会陷入情网,任由感情凌驾一切。”
“‘殿下’是个女子”珍珠心中陡然雪亮,对于被误认后,聂涛加诸于她身上的行径,似是有些明了。 香织略点了头,面容显得苍白,呼吸微促。 “‘殿下’生得好美好美,像仙子一样。她是否真心付出感情我不清楚,只知道师父爱她爱得发狂。身分曝光后,她被困禁在总堂的黑牢,为了救她,师父哀求帮主和各司长老,甘愿代她受刀刑。会里的兄弟指责他背弃信义,无论如何非杀‘殿下’不可。正争议不休时,帮里兄弟气不过,瞒着帮主,夜里放火烧了囚牢。”
“师父赶来时,整座囚牢已付之一炬。见到那幅景象,他登时发了狂,见了人就砍,好多好多人围攻他一个,费尽力气才制伏。帮主一刀下来立刻要取师父性命,是涛不顾一切的扑上前,挡在师父前面。当时帮主微愣了一下,一瞬间,手中的匕首便被师父乘机夺下。涛距离师父最近,而陷人疯狂状态的师父根本认不出来,他挥动匕首攻击最近的目标,涛全然没法反应,刀已从背后疾刺而入。”
珍珠不自觉的轻捂着嘴,香织讲的“故事”引起她胸口一阵滞塞气闷,她的心,发着疼。 “我瑟缩在一旁,看着师父拔出那柄匕首,一时间血顺着刀口喷出,他整张脸沾满了涛的鲜血。”香织喘了口气,双眼眨也不眨地望向天花板。涛转过身,眼底全是惊惧和不敢置信,低低喊了师父一声。我想涛永远也料不到,师父会又接着一刀划过来,匕首挥过他的脸,留下双眉之间那道伤痕。若非帮主出手快,捉着衣领将涛扯离,师父那一刀,足够劈开他半边头颅。当场,师父被处死。涛受伤极重,却因而引起帮主的注意,命了华医生和几位名医联合会诊,他整整昏迷一个多礼拜,才清醒过来。”
“故事”到此告一段落,屋里陷入一片静默,接着,响起两声长叹。 香织偏过头来,视线又一次落在珍珠身上,讶异的问:“你干嘛哭成这样?” “哦?”珍珠回过神来,掌心抚拭着眼睛和脸颊,才意识到枕头套上,已被自己的泪浸湿了一大片。“我觉得好痛,这里好痛。”她愣愣地说,手指着胸口。
“我平常不爱哭的,可是听完了你说的故事,再想起他身上乱七八糟的伤,就想掉眼泪。我觉得他好可怜。” 香织顺手拿来床柜上的面纸,整盒塞给珍珠。 “我想,师父挥下那一刀的刹那,注定了涛冷酷和不信任的性格。至今我仍不解,为何我和他能相处得来,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但我比他幸运许多,还有英知陪着我走过那一段惨淡岁月,而涛,始终是孤零的。”
突然,香织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棉被下的手伸过去g紧握住珍珠的,半央求半鼓励的说:“涛的脾气是不许别人可怜他的。你要同情他,不如爱他吧!他很需要一份感情,深沉真切、有欣喜有失落的感情,只有你给得起。”
这一番话,让珍珠呆愣了好久。 她爱他啊!不仅是心疼,她也是爱着他的。要不然,又何需这般牵挂? 她喜欢上他什么?说实在的,她自己也不清楚。这份爱情来得莫名其妙,只知道有他在身旁,便觉得什么都足够了。 夜更深了,连虫呜也渐渐停歇。 香织合上双眼,蒙胧的跌进梦乡,嘴中模糊的呓语,“珍珠,你等他,千万等他……” 珍珠摇摇头,真要等是涛自觉,可能八辈子都等不到。所以,还是-口一口吃了那块饼再说。
“去哪里?”珍珠站起身,拍手上的泥土。早上她和香织忙着花圃的工作,太阳暖暖的,洒得她好舒服,聂涛却西装笔挺的立在她面前。 “比原先计划多留了几天,该离开了。”他没有理珍珠的问题。“跟我走。” 一句简单的命令,他手已经伸来拖住她的手肘。 要她走,不难。可是珍珠偏就看不惯他傲慢的态度,于是二话不说甩开他的手,自顾自的走向草埂上的小水龙头,聂涛跨步走来,无语的瞧着她洗手上的泥巴。洗净双手,珍珠掬起水泼在脸蛋上,她侧了侧头,发生香织戏谑的望向自己,偷偷的,她给香织一个顽皮的笑容。
珍珠挺起身来,沾湿的手主动勾住聂涛的上臂,顺道在他漂亮的酉装上抹了抹;她挨向他,无辜地眨眨眼,笑容不减的说:“我们走吧!” 对珍珠的主动,聂涛有些许惊愕。之前她直言无讳的说爱他,说得那般斩钉截铁,但他无法明白,她为何有这样的情感?而他心底不自觉涌出来的渴求又是什么?
他掩饰着道:“快去收拾东西,别浪费我的时闻。” “聂大长老,我不是你的部属,不要对我颐指气使。”他总是如此,每次软性的感情要冒出头来时,便死命的强压下去。她毫不畏惧的迎向他的瞪视。“还有,我希望你懂得尊重人。如果你愿意用商量,或是询问的语气,我会很高兴。”
聂涛突然冷笑一声,“你凭什么要我这样对你?我甚至无法断定你的身分!” 听到聂涛的话,珍珠倏地停下步伐,小手离开了他,和他面对面对峙着,眼底的嘻笑不见了,胸口急促的起伏,她又气又伤心的说:“你不是刀枪不入、神通广大吗?怎么连我的背景也没法弄清楚?我……我对你这样,如果你还怀疑我,你就该死!”
她对他怎样?聂涛杵在小路中间,仔细的打量眼前那张洁美而气苦的脸,竟觉汗珠由额际冒出。 天啊!如果他对她真有什么,他才真的该死! 等不到聂涛的反应,珍珠自嘲的笑了笑,灰心的说:“你这种伤人的本领,好高明。” 说完,她甩了甩头,转身往前走,、聂涛却还伫立在那里,如同雕像。 来来去去,珍珠依然是一只小熊背包。 这次,水野亲自驾车送了他们一程。香织坐在丈夫身旁,而后座,珍珠和聂涛挨着两边车窗坐着,往机场的路上,气氛一直十分诡异。 水野夫妇俩识趣的什么也没问。 行至机场,入了机场大厅,香织忍不住执起珍珠的手话别,一旁的水野和聂涛仅是静默的相互握了握手。 水野走了过来,正巧听见妻子的话。 “你这个干妈当定了。这孩子出生后,你一定要回北海道看看我们。” “嗯。”珍珠笑了笑,伸手轻抚着香织圆滚的肚子,“我会带一份很大的礼物当见面礼。我倒希望是个女孩,像你一样漂亮的女孩儿。”’ 她的视线往上,停留在水野的脸上,朝他微微点头,用日文说:“谢谢您这几日的照顾。水野先生的剑道很了不起,今后我会更加努力学习。 水野呵呵大笑,右掌拍着珍珠的肩,“你这妞儿有点邪门,有胆跟涛谈情说爱,你这学生,很好!很好!”最后两句话是用中文说的。 珍珠脸红了红,眼角不自觉地瞟向聂涛颀长的身影。他走近来打断了他们的话,简单扼要的说:“走了,保重。” 习惯使然,他又握着珍珠的上臂,半迫着她往前走。珍珠甩了一次,没挣脱开,就任由他握着。她回过头来,用力的朝水野和香织挥手。 他们的机位和其他乘客分隔开来,包厢中只有他们两人。包厢的空间不大,但有绝对的隐私,主服人员进来布了些餐点后便退了出去。 小小的空间里气压低迷,珍珠不顾看他,自顾自的盯着窗外的云海。 她毫无食欲,吃得不多,而聂涛吃得更少,只是拼了命的喝酒。 突然,聂涛开口打破沉寂,慢吞吞地问:“你不管我喝酒吗?” 珍珠被他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见小几上那瓶威士忌已只剩三分之一。她沉吟了一会儿才倔强的说:“我凭什么管你?要喝多少酒,你请便。” 接着,又是闷死人的寂静。 聂涛仍旧慢吞吞的说:“你不高兴。” “没有,我高兴得很。”珍珠轻哼一声,秀眉挑得老高,两眼直勾勾地瞪着聂涛,几乎要冒出火来。 说不上为什么,他不习惯她那么安静,不笑不多话。有好多的感觉,他排拒着不敢深探,脑海里却浮现在小路上,珍珠仰朝向他的容颜。她的小脸上显露的东西太多太重,他无力承担,怕担当不起,整个梦就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