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管!」她会这样,还不是……还不是他害的?!
双手被制,她还有脚,恶狠狠往後一踢,结实地踹在他小腿胫上,接著使尽吃奶的力气踩下。
「哇!嘶——」关无双痛得抽气,两手立即放开了她,抱住自个儿的脚直跳。「你真是、真是狗咬吕洞宾。」
「你骂我是狗?!」她眯眼叉腰,噘起嘴吹开额上刘海。
「你说你是狗?」
「你才是小狗呢!」她忍不住回嘴。
「瞧,是你先骂我,我可没骂你。」他放下腿,转了转脚踝。「我家教好得很,怎可能口出恶言。」
「你、你!」不生气不生气,千万千万别生气,一生气就中了对头的诡计。吼吼吼——可是她真的很生气嘛。
管不了这麽多,她真的控制不住,那柄刀又举了起来,耍了一记缠头裹脑就要往他那张阴险的脸砍去!
「阿紫?!」
窦德男这时忽然出现在客栈门口,见状大嚷,也顾不得头疼,整个人已飞扑过来,双手紧紧抱住窦盼紫的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又跟人打架了。」
众人在船上都吃饱快一个时辰,还没见到她回来,想也知道出事了。
「窦五姑娘,别来无恙。」
咦?谁在跟她打招呼?窦德男缓缓仰起脸,循声望去,见那男子细长的眼睛和气地弯著,轮廓挺俊的……她怔了怔,终於认出对方。
「呃……呵呵,原来是、是你啊……」
此时,四海镳局的一干师傅们也上岸来瞧瞧状况,全堵在客栈门口,见到那名高大男子,众人莫不感到讶异。
「咦,这位不就是……呵呵呵,还真是巧啊,好巧哇!」
「也难怪四姑娘拖这麽久不回船,正所谓冤家路窄,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而她和他的「冤」缘结得可深了,就在两年前的那一个夏天……
第二章 双刀际会
鄱阳九江这一年的夏依然炎热,蝉鸣不绝於耳,再加上这几日皆属南风天,把鄱阳湖上的湿气全吹上岸,空气里尽是暖暖的湿意。
今日的珍香楼较寻常喧嚣,二楼的场子几乎全给一群人包下——
「热啊,妈的!什麽鬼天气,还给不给活啊?!」这大汉子上身只披著一件坎肩,露出粗壮黝黑的臂膀,看来练过几年外家气功。
此时他挥汗如雨,火气甚大地接著扬声高嚷:「伙计快来,缩在墙角干什麽?!快给爷儿来坛酒,渴死咱儿啦!」
那名略嫌瘦小的跑堂伙计低垂著头,唯唯诺诺地应声,正要往楼下取酒——
「酒只能醉人,解不了渴,还是来碗冰镇酸梅汁吧。」说话的是一名堪称绝世的美妇,云髻齐整地梳在脑後,莹白似玉的瓜子脸,红滟滟的朱唇,那恍似两潭深幽湖水的眸子柔得几要滴出水来。
「呃……呵,好好,酸梅汁最好,咱儿就爱喝酸梅汁,一日不喝浑身都不对劲儿。」那粗鲁的大汉子一迳冲著美妇傻笑。
事实上,在场的还有十来名大汉,他们全咧开了嘴,露出大板牙,对著那美妇笑得傻呼呼的,算一算只有两个人例外——
一个是这位美妇的姊夫,九江四海镳局的头头,人称「九环钢刀」窦大海便是;而这名美妇在地方上亦是响当当的人物,云英未嫁,美艳十足,泼辣有馀,人道「九江四海一枝花」,云小姨子是也。
此时,窦大海正铁青著一张脸,满腮的浓密胡子根根像刺,恨不得扎向那些口水都快流到地板的众家汉子。
他铜铃眼转了圈,最後停在对桌一名中年男子脸上。後者是除了自己以外,唯一没对他家小姨子傻笑的人。但窦大海说不上为什麽,直觉得不喜欢这个人,尤其是那对眼睛,正以一种极诡异的目光投注在云姨身上。
「关师傅,有什麽问题吗?」云姨似乎也感觉到对方不寻常的目光,粉颈微侧,一对亮眸迎向那名中年男子。
沉吟了会儿,关涛伸指捻了捻唇上短须,好看的唇淡淡一扬,「既是云姑娘出面主持,再大的问题自然也不成问题。」
云姨先是怔然,脸容随即露出浅笑。当她不打算发脾气的时候,就有本事端出足以颠倒众生的温柔,让人记不得她有「泼辣有馀」之称。
「关师傅自然没有问题了,贵镳局在两湖一带大小通吃,几乎垄断其他镳局的生计,这些年又并了江北几家同行,生意是越来越兴隆,我在这儿给您道声恭喜了。」
今日聚会於九江珍香楼的全是鄱阳地方上的镳局主事,此会目的是为了商议来年一些走镳的大小事务,跟所谓的行会很像,只是没有明确的称呼。
而鄱阳一带的镳局聚会,每年皆由四海镳局负责招集,所议定出的规矩每一家镳局都得遵守;同业之间想要相安无事又利益均沾,这样的聚会和议定是必要且不可不遵守的,若是违反经营的原则,势必会被其他镳局联合排挤。
只是,虽同处於一条流域上,但鄱阳是鄱阳,两湖是两湖,鄱阳的镳局聚会原与两湖岳阳的关家八竿子打不著,可是这关涛偏偏不请自来,不知打啥主意。
他一笑,细长的眼微弯成可亲的弧度,双手抱拳拱了拱。
「好说好说。贵镳局在鄱阳一带亦是财源广进,如日中天,尤其是窦爷,唉,教关某好生羡慕。」
被点到名的窦大海眉心皱起,弄不懂他葫芦里到底卖什麽药,「唬」地一声,拍桌开口:「大丈夫说话就说话,别这麽拐弯抹角,你到底啥儿意思?!」
这聚会由云姨全权主持,一开始她便允许这位不速之客列席,要不,以窦大海的性子早挥著九环钢刀把关涛给赶出去了。
「姊夫,来者是客。」云姨眯起水眸,偷偷瞪了身边的粗鲁汉子一眼,「注意一下礼节。」口吻越轻,警告的意味越浓。
妈的!
对别人有说有笑,对他就板著一张脸孔,他可还是她姊夫呢!
窦大海磨磨牙,落腮胡里的两片唇兀自嘟嚷著,双眼几要冒出火来,直瞪著对桌的关涛。
云姨抬起螓首,把注意力调回关涛身上,有礼地颔首。
「关师傅何需称羡咱们四海,您的五湖镳局雄据两湖流域,占水路和陆路之便,江南、江北的生意亦在掌握之下,咱们想入川、黔、云贵还得跟您打商量,是咱们羡慕您,轮不到您来羡慕咱们。」
关涛若有所思地又抚著唇上短须,这似乎是他的习惯动作。
「云姑娘误会关某之意了。我是羡慕窦爷,而非四海镳局。」
「哦?」云姨挑动柳眉,等待下文。
倒是一旁的窦大海已快按捺不住,厚厚的胸膛高低起伏著,两道锐利的目光简直快把对方射出两个透明窟窿。
卖足了关子,关涛终於慢条斯理地启了口。
「在下羡慕窦爷身边有个如花似玉又精明温柔的娇娥相伴,九江四海一枝花,云姑娘的美名早传遍江南、江北。今日关某不请自来,有幸能见云姑娘一面,同云姑娘说说话,实是畅快。」
呃……难道……这位名震黑白两道、独霸两湖岳阳的关涛迢迢远路前来九江,就为了一睹美人风采?!纯粹的,只是想会会「九江四海一枝花」?!
此时,珍香楼上弥漫著不寻常的静谧,嗅得出山雨欲来的气味。
那跑堂伙计从方才就安安份份地缩在楼梯旁的角落,他身形看来瘦小,衣衫显得太过宽大,正垮著肩、垂著首,整个人瞧起来挺没份量。
要出事了……呵呵,打架吗?!好!正合他脾味。
待会儿若开打,他倒可帮那蓄著落腮胡的大汉子掠阵。
放胆地抬起眼,精灵的眸光和畏缩的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忽然有些懊恼把大刀搁在家里没带出来。
不怕不怕,武学最高境界!无招胜有招、无刀胜有刀。
他缓慢地卷起两管衣袖,决定等那落腮胡大汉一喊开打,自己便立即出手,如此一来,若那美妇要事後责怪,也有人在前头顶著。
「死性不改。」声音极低,带著浓浓的不耐。
咦?骂人?骂谁哪?
头微偏,他才注意到杵在楼梯口的不只自己一个。
那男子年岁挺轻的,瞧起来约莫二十出头,一身淡褐色劲装,双腕扎著黑带绑手,斜里望去,他侧部的轮廓十分挺俊,黑发往後梳成一髻,眼细长、眉粗厉,略薄的唇紧紧抿著,好似为著何事不痛快。
男子感觉到身旁怪异的觑视,眉目一扫,直勾勾地瞅住他。
「呃……嘿嘿……」被抓个正著哩。
他尴尬地眨眨眼,压低声量正要说几句搪塞的话,那男子忽然由腰间掏出一锭小银,抵到他鼻下,以两人之间才听得到的音量没头没脑地开口。
「带我去四海镳局。」
嗄?!
好家伙!这时摸去四海镳局做啥儿?!游园啊?!
错愕归错愕,他反应甚迅,决定「放弃」眼前一触即发的打架机会,反正对他而言,这种「活动」天天都找得到理由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