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麽不、不说话?!」
窦盼紫脸都要冒出烟来,心想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但是那坛酒她喝没三口就给马儿抢去,这麽脸红心跳的,实在没道理。
他似是在笑,双臂交在脑後往下一躺,语气懒懒的。
「因为是秘密,不能说,所以就不说了。」
存心吊人胃口嘛。
窦盼紫心痒难耐,咬了咬唇道:「这不公平。」
他问什麽,她就答什麽,现下他却来捉弄她。
「是呀,是不公平。这世间不公平之事又岂只这一桩。」
马厩的竹篷子破了一个洞,从他的角度仰望而去,正巧窥见那轮明月。他扬起唇角,心中不禁一暖。
窦盼紫绞著十指,脸蛋又鼓了起来。
「不说拉倒!很希罕吗?!」
气死人也,把她的好奇心挑起,临了却置之不理,这样很不道德耶。
「你喊我一声师兄,我就告诉你。」
嗄?!哪能这麽便宜?!
「想得美啦!」窦盼紫重重哼气,陡地立起身躯,「关无双,你、你你……我不睬你啦!」
一跺脚,她调头就走,却不知那男子正眯著眼、瞅住她离去的背影,轻轻低喃著*「好好睡吧……」
而他自己,恐怕要一夜无眠了。
☆ ☆ ☆
昨夜,窦盼紫是一边骂人,一边沉入梦乡的。
梦中,她还是骂人,谁教关无双无缘无故闯进梦里,可不论怎麽骂,那对细长的眼总是眯眯弯著,静瞅著她,瞅得她脸红心跳,也就骂不出话了。
她醒得挺早,在床榻上楞坐了一会儿,摸摸胸口,那急促的感觉还在,而身子暖洋洋的,真是……真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用早膳时,本以为会在客栈大堂遇见关无双,可是大堂里人虽多,却没有他的身影,装著若无其事的模样向店家问起,刘掌柜竟告诉她,关无双一早便整装上路,还把她留宿的费用也结清了。
窦盼紫说不出是何感受,心像突然间被谁刨去一块东西,空空荡荡的,很不是滋味。
算了。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不见就不见,反正……连朋友都不是。她赌气地想,不怕烫舌儿似的,把一大碗白粥两、三口就喝进肚里,草草结束早膳。
来到岸边,船老大已将船只准备妥当,用洪亮的声音招呼著窦盼紫上船——
「从今儿个起连吹三天顺帆风,姑娘快上船吧,咱们很快就能抵达宜昌。」
窦盼紫眨眨眼,好生奇怪。
「船家,我去的是万县,从宜昌还得入三峡,在川省境内,之前不都同你说好了吗?」
船老大解开缆绳,俐落地扬起一道帆,边道:「咱儿知道啊,可是……那位相公说是要到宜昌,他还说,他和姑娘同路,所以——」
「所以我就上了你的船,省得再租船。」
「哇?!」忍不住惊喊。
「唉,我有那麽可怖吗?」
窦盼紫真的被吓住,猛回头,就见身後篷船的布帘已被撩开,探出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俊颜。
「关无双?!你、你、你怎麽——」
「我怎麽在这里?对不对?」他抢了她的话,高大的身躯由篷船中钻出来,健臂扩胸式地往两边伸展,呼吸著新鲜空气。
「……你不是……离开客栈了吗?」他说走便走,根本懒得同她说一句。
窦盼紫此时才知道,原来心中是有怨的,怨他没把她放在心上,怨他总是真真假假、模棱难辨,怨自己比不上他聪明,不懂他脑中到底想些什麽。
老天!她忽地捧住脸蛋,身子紧紧一颤。
冤家呵,她该不会……该不会真的对他有些什麽吧……
关无双咧嘴笑道,没发觉她的异样。
「我是离开啦。一早塞进几颗馒头,又喝了碗热粥,把马匹暂寄在悦来客栈,然後便来岸边询问往宜昌的船,从这儿转水路要比走陆路快上两倍时间,而这位船家说是要到万县去,呵呵,那很好哇,正巧顺路。」
乍见他,窦盼紫思绪翻飞,一颗心还没归位,神情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嗯?发什麽楞?」
他挑眉,双臂抱胸,弯身盯住了她,见她两颊微晕,肤色融融,内心竟是无声的叹息。
唉……昨晚,为什麽迟疑?
窦盼紫好不容易才召回意志,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讷讷地道:「你老早就、就算计好要乘搭我的船……别以为我不知道。」
「呵呵,你越来越了解师兄了,师兄真是感动。」
她扮起鬼脸。「少往脸上贴金,你才不是我、我……」
「我才不是你什麽?」
「哼!你想蒙人,我偏不上当。」她纵然比不上他奸险,也不会笨得重蹈覆辙。
他爽朗笑开,目光神俊,末了却低低言语:「咱们家的阿紫姑娘脑筋灵活了,变聪明了,不好欺了,这可如何是好哇?」
窦盼紫不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是纯粹玩笑,还是真心称赞她?
可唯一清楚的是,她呀,喜欢他这麽唤她——
咱们家的阿紫姑娘。
☆ ☆ ☆
不到两日,船只乘快风已至宜昌。
同行路上,窦盼紫旁敲侧击想由关无双口中套出所谓的「秘密」,可借真相没套成,两人倒是不断斗嘴,吵得那船家直是一个头、两个大,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唉,冤家。」
船老大学乖了,忙著将缆绳系在岸桩,就任那一男一女吵个痛快。
「你跟来干什麽?」关无双往前走出一小段距离,猛地车转回身,目光凌厉地瞪著姑娘。「叫船家解缆,你要赶去万县。」
窦盼紫双手负在身後,东张西望,假装没听见他的话。
她是要去万县,可是在这之前,得先弄清楚他此行的目的。
他的「秘密」虽挑起她的好奇心,但真正教她在意的却是他古怪的神情,偶尔流泄出来,彷佛在思索一个难题,欲寻解决之法。
「呵,还真希罕,窦家四姑娘竟会黏著男人不放。」他略歪著头,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态。
明知这个男人阴险嘴贱,故意惹她生气,窦盼紫仍是一肚子火,不过已有长进,多少能控制自己的脾气,不上他的当。
「你尽管走,不必理会我。在宜昌待个两天,我自然就往万县去了。」
瞧她笃定的模样,关无双不用大脑也能料出,若自己硬不让她跟,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绝对不会善罢干休,届时,可能什麽伎俩都使得出来。
两人杵在岸边对峙,男的是双臂抱胸,眉峰成峦,女的是手负身後,一脸无辜。
「二爷!」
正自僵持不下,突来十来位汉子策马奔近,瞧来,是专程迎接关无双。
情况似乎十分紧迫,为首的一名粗壮汉子冲口便道——
「二爷,那些人……咱们已经派眼线盯住了,若不尽快动手,教对头出了宜昌就不妙了。」
窦盼紫眼一眯,瞧这阵仗像是发生天大的事,这下子,更是非弄清楚不可了。
「给我一匹马。」关无双脸色沉凝,抓住手下牵来的骏马,一翻身已上马背。
真将她抛下呀?!
「喂——」
窦盼紫开始急了,仰起小脸正要说话,却见他策马过来,猿臂陡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她捞上马背,丢在身後。
「给我安分点。」声音不大,语气却充满警告意味,好似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呵呵……这就是胜利的滋味。
控制易怒的脾性,偏不上当,然後,他就奈何不了她。拜他所赐,她真的变聪明了。
「抱好!」他强硬地命令,看也不看她一眼,双腿猛地侧踢马腹,那大马嘶呜一声,已如电往前疾驰。
「哇——」
窦盼紫反射性地抱住他的腰,整个脸蛋贴在他宽阔的背上。除了他的腰,已经找不到任何东西能支撑著、不让自己摔下马。
呜……他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就爱整她。
☆ ☆ ☆
策马奔驰了将近半个时辰,前方背风处已出现营地,架著几座简陋的帐篷。
留守的人见著关无双等人,纷纷迎将上来,见到二爷马背上还带著一个女娃娃,无不讶异,仔细一瞧,几个曾会过面的汉子已然认出那竟是九江四海的姑娘,这下子,更是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一下马,关无双便没再同她交谈,兀自和手下围成一圈商议要事,窦盼紫一语不发地坐在他身後的大石上,竖起耳朵静听。
「董老师傅既已受伤,就该返回岳阳五湖好生静养。」关无双对一名右臂裹伤的师傅道。
那姓董的老师傅恨恨地回话:「这伤不碍事,咱儿无论如何一定要跟随二爷去,把那帮贼人杀个落花流水,方泄心头之恨啊。二爷……」
顿了顿,他垂颈摇头,竟是语带哽咽,「……咱儿对不起五湖镖局,对不起关爷啊,丢了这支镖,就连咱儿那不中用的儿也、也给掳了,都不知是死是活啊……」
「董兄弟吉人天相,一定能平安无事的,董老师傅别想太多,还是好好养伤歇息。」他微笑安慰,作了一个眼神,两名手下随即上前扶回董老师傅,而後者精神已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