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雄不知她内心波澜,点了点头,道:
“‘凤鸣剑’是我义妹的佩剑,尚有一把‘龙吟剑’,属于我义弟。这些年过去,仇人虽一个个了结,两柄宝剑却失去所向,多方打探,才在两年前找回‘凤鸣’,如今那柄‘龙吟’尚不知落于何方。”
他看向她,目光炯炯,粗犷面容有丝嘲弄:“窦姑娘,你还想知道什么?”
招弟回望他,方寸紧涩,半晌说不出话来,脑中尚有无数个疑问。
还想知道什么,定有解答吗?
她最最想问的,是他心底深处,是否为着谁,留了一段情?
其雄雳名
小船连夜往下游行去,半途遇上交错而过的船只,鹰雄和招弟不忘沿途打探消息,所得的结果无一确定,他们只得先抵温州,再作计议。
在温州城中和郊外搜探三日,二人还特别留意客栈里流窜的小道消息,仍一无所获。招弟不禁推想,那名神秘的李爷明明委托四海保镖至此,他中途将带弟劫走,是否算到四海的人定会追至温州,因此临了改变去处?亦或,他便在温州城中,暗中盯住他们的一举一动,笑得自得猖狂?!
这些了全是她的推论,设想一个又一个的可能,接下该怎么做,招弟毫无半点头绪,反观身边那名男子,仍是沉稳模样,得酒畅饮,偶见他敛眉深思、目光深邃,似胸有成竹一般。
这日午后,鹰雄带着坛酒出城,招弟知道他的目的地是何,自动跟着来,而他只牵唇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甚至连个眼神也没有,仿佛她不存在。
临水的双人墓冢,他将半坛酒洒在墓碑前,尔后以坛就口,将余下的酒汁饮得涓滴不剩。
招弟未出一声,静静瞧着,自那晚小船上,她鼓足勇气触碰他内心私密,虽探知了事情大概,但自那时起,二人间似有若无地,横着一层无形的薄膜,独处时,显得格外沉默。
直至夕阳如血,二人才回到客栈。
在大堂中落了座,正巧是晚膳时分,周遭坐了不少人,交谈声四起,招弟望住他严峻侧颜,费了番力气才将声音持平:“这些天很谢谢鹰爷的照顾,我明天便离开温州,会联络四海镖局的人,然后,我会继续往别处追查。”他和她,总这么不欢而散吗?是自己太过急进,明知他的心事碰不得,偏去拨弄,算是她自作自受吧。而今一别,世事茫茫,再会不知何时。
闻言,鹰雄微愣,半晌才道:“你独自一人,太过危险。”
她笑了笑,很感激他的关怀,知道这纯粹是为了侠义二字。
“我的武艺虽不及鹰爷,自保当非难事,况且我与同行几位镖局师傅约定,不管有没有打探到带弟的消息,都必须回仙霞岭那处隘口会合。”
“之后呢?你会与镖师们同回鄱阳九江?”他双目眯起,神色有些不豫。
招弟沉吟片刻,诚实道:“若其他镖师有了线索,当然要继续追探,若没有……他们自会回九江知会众人,我不回去,我想继续留下来找带弟。”
秀挺的眉飞扬,她思索地喃道:“或者,我可以先沿着瓯江两岸搜寻,你说过的,那个李爷很可能半途上岸,未至温州,我会沿途作记号,等阿爹和其他师傅领人前来。”
鹰雄剑眉陡拧,对招弟的决定不能苟同,想到她要独力对付那个李爷,饶是她胆气机智,不让须眉,亦是危险重重。
“不行。”低吐一句,坚定有力。
招弟瞠目,小嘴微微张着,首次见他这么对她说话,好似她是个胡闹的孩童,提出一个可笑的主意,丝毫不值得采纳。
“我明天就走,我们、我们分道扬镳。”招弟深深呼吸,语气虽然有礼,小脸却带着赌气的神色。也不瞧他了,抓来一个馒头张口便咬,用力咀嚼。
鹰雄气息一重,内心苦笑,这姑娘从没惧怕过他,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性,他若态度强硬,恐怕要适得其反。
“这几日,温州一带虽无消息,我已请江湖上几位朋友帮忙出力,昨夜早有讯息传来,在往北天台山附近,似是有人见过他们的行踪,我与那位朋友约定,他明日一早会传来最正确的结果。”能承他所托,本事自当不小,他只以“朋友”二字相称,不愿多说那人在江湖上的名号。
“窦姑娘……”沉声唤出,他紧盯住她。“咱们再等一日吧,总胜过你漫无目的的寻找,别意气用事,可好!”
她哪里是意气用事?真把她当成耍脾性的孩童?
招弟俏脸微沉,径自咬着馒头,却不回话,她吃得好专心,眼观鼻,鼻观心的,将一颗馒头慢慢食完。鹰雄替她倒了碗茶,她亦是二话不说,双手捧着茶碗,静静喝完。接着郑重地放下碗,两眼盯住桌面,轻声道:“我吃饱了,鹰爷慢用。”她立起身子,笔直朝二楼客房去了。
鹰雄怔怔瞧着她的身影,又怔怔地收回视线,在座位上愣了好些时候。
她这是怎么了?同他耍脾气吗?
一直以为招弟豪爽坦率,有男儿风,却忽略她也是个姑娘家,有其细腻而难以捉摸的一面。
不欢畅时,那张女儿家的小脸微罩寒露,敛目垂眉,沉静严肃中,竟会生出可怜韵致,他想着那个模样,不禁一叹,心头浮满一股闷气,扎得难受。
姑娘家想些什么,他总是猜不准呵……
翌日早晨,鹰雄下楼,刚落座,一名鸠支劲装的少年由外头急奔而至,同掌柜说了几句,忽地调头向鹰雄追方看来。他双目陡亮,快步过来,直接由怀中抽出一封信递去。
“这是鹰爷要的消息。主人说,您看了信便知。”
“有劳。”
“不敢。”少年拱了拱手,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鹰雄开封,摊开纸张一目十行,迅速吞噬信中讯息。
搜寻了数日,终于有些眉目,那姑娘若是知晓,定会欢喜。持着信,他倏地起身往二楼去,来到招弟的房前。
“窦姑娘。”他举手敲门,里头好生安静。
“窦姑娘?”再敲,仍无回应。
怪了,平时这个时候,她早醒来,已下楼同他用膳,今日为何……蓦地,一个假设闪过脑海,他双目膛大,“砰”一声猛地推开房门。
“客、客官,大爷,您您这是……”跑堂伙计正巧帮人送茶上来,见他粗鲁可怖,吓得差些摔盘。待他回头,终于认出他的模样,抖声又道:“您的房在隔壁……不、不不是那间哩。”
他当然知道不是住这间,但那个住这间的人呢!
“小二哥,她去了哪里?”他铁青着脸,双掌猛然按住对方肩膀,目中几要冒出火来。
那伙计吓得三魂七魄差些移位,猛咽口水,努力回想他到底间出什么。
“您您、您是说那位姑娘吗?她一早,天蒙蒙亮,就、就独自儿离开啦,不过啊,您甭担心,她倒是把您和她这几日的房钱饭钱全结清啦,不、不会把账赖在您大爷身上的。”高兴了没?放心了吧?能不能放他走呀?!呜呜呜……肩膀疼呵……
这算什么?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
鹰雄脑中短暂空白,双手终于松开,见状,那伙计抱着拖盘茶壶连忙跑走,留他愣站在房门前,思绪全往她身上兜转,终是明白——
这位窦大姑娘啊,除了不惧怕他,还是第一个有如此胆气把他说的话当作乱风过耳的人。
招弟未依约定回隘口处那个茶棚会合,而是直接往北行去,心中虽恼鹰雄将她当成孩童一般,但昨日大堂里,仍将他道出的消息一字不漏地听进耳中。她自是猜测得出,他所托的朋友绝非泛泛之辈,既说那个李爷和带弟在天台山出现过,消息定是准确。
这其中尚有许多关键处想不通彻,不懂那个李爷为何掳走带弟?为何要放疑阵,教他们在温州打转这么多日?!招弟心思全放在上头,却不多想自己就这么离开,不留只字片言,教她抛下的那个男子会有怎样的反应。
沿途行来,向当地人询问方向,她在许多明显处作上四海镖局的记号,或刻在树干上,或画在墙角,心想,若是阿爹或其他镖局师傅追来,见到记号,就能知道她往何处去了。
步行四日,终于瞧见马贩商人,招弟挑了一匹健壮褐马,快马加鞭继续北上。
绕行夜宿,又赶了七八天路程,这日黄昏,骑马来到一个乡城,向人打听才知,此处称作昭阳镇,再北行已入天台山麓。
这城镇虽不庞大,颇为繁荣,招弟翻身下马,牵着马匹缓缓步进,街道上人来人往,两旁店家林立,她很快便寻到落脚的客栈。
在客房中稍作梳洗,吃了些汤面,她向客栈掌柜打探一番,并无所获,便在城中四处走走,希望带弟会留下一些记号,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巷弄中绕转了一个多时辰,接着走回大街,她向几名摆摊的小贩询问,皆无结果,此时,前头街心上忽地传出男人响亮的叫骂声和妇人的哭号,围着一群人,不知发生何事。